达摩(一作磨) 支曲(杂言)
捣麝成尘香不灭,拗莲作寸丝难绝。红泪文姬洛水春,白头苏武天山雪。
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,漳浦宴余清露寒。一旦臣僚共囚虏,欲吹羌管先汍澜。
旧臣头鬓霜华早,可惜雄心醉中老。万古春归梦不归,邺城风雨连天草。
捣麝成尘香不灭,拗莲作寸丝难绝。红泪文姬洛水春,白头苏武天山雪。
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,漳浦宴余清露寒。一旦臣僚共囚虏,欲吹羌管先汍澜。
旧臣头鬓霜华早,可惜雄心醉中老。万古春归梦不归,邺城风雨连天草。
《唐诗快》:读至末二语,不知几许销魂。
《中晚唐诗叩弹集》:诏按:首四句,兴也。“高纬无愁”,终为囚虏,求如苏武、文姬及身归汉,不可得也。此诗盖深著淫佚之戒。
《王闿运手批唐诗选》:以高纬比文、苏,未知其意,大约言“有节能久,高不能久”耳。用意甚拙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“达摩支”,又称“泛兰丛”,乐府曲名。这是一首入律的七言古风,借咏叹北齐后主高纬荒淫奢侈、亡国殒身故事,对腐败的晚唐统治集团进行针砭。全诗十二行,以韵脚转换为标志,分为三层。
“捣麝成尘香不灭,拗莲作寸丝难绝”。香谐“相”音;丝谐“思”音,合取相思之意。这两个比喻句,与李商隐“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”同一机杼。“捣麝成尘”、“拗莲作寸”,显示所受戕害凌迟之难忍。但尽管如此,仍然“香不灭”、“丝难绝”,尤见情意绵邈,之死靡它。然而这所咏相思,却非儿女私情。三、四两句“红泪文姬洛水春,白头苏武天山雪”,均为倒文,意思是:文姬红泪如洛水春汛,苏武白头似天山雪峰。东汉女诗人蔡文姬,战乱中为胡人所虏,身陷匈奴十二年,她的《胡笳十八拍》有“十拍悲深兮泪成血”句,“红泪”当由此来;又,文姬河南人,故有洛水之喻。汉武帝时出使匈奴的苏武被无理扣留一十九载,在塞外牧羊,备受艰辛。天山与洛水,一在塞北,一在中原,两句互文见义,同是身在匈奴,心在汉朝的意思;血泪如涣涣春水,白头似皑皑雪山,则以富于浪漫色彩的奇想,极写苦恋父母之邦的浩茫心事。以上是诗的第一层,借比喻、典故,渲染故国之思,是进入正题前的序曲。
第二层四句:“君不见无愁高纬花漫漫,漳浦宴余清露寒。一旦臣僚共囚虏,欲吹羌管先汍澜。”运用对比手法,写高纬纵欲亡国,是全诗的主体。“君不见”,是七言古诗的句首语,用在首句或关键处,起呼告及引起注意的作用。北齐后主高纬,565—576年在位,是一个极荒唐的昏君,曾作“无愁之曲”,自弹琵琶而歌,侍和者百余人,时称“无愁天子”。北周攻齐,高纬和儿子高恒出逃,为周军所获,押送长安,从臣韩长鸾等亦被俘。后来北周以谋反为名,将他们一齐处死。这一层,前两句写齐亡以前。“无愁”,讥讽高纬临危苟安,终日耽于淫乐;“花漫漫”,形容豪华奢靡,一片花花世界。齐都邺城(今河南安阳)临漳水,故云“漳浦”;宴余夜深,清露生寒,既表现宫廷饮宴之无度,又借宴后的沉寂反衬宴时的热闹,令人想象那灯红酒绿、鼓乐喧阗的狂欢场面和主醉臣酣、文恬武嬉的末世景象,终究不无终了之时。后两句写齐亡之后,高纬君臣在长安为北周阶下囚,终日忍辱饮恨,往事不堪回首;偶以羌笛寻乐,也只是徒然引起漳浦旧梦,曲未成而泪先流。汍澜,流泪貌,承“红泪文姬洛水春”行文,意谓高纬在北国的处境比蔡文姬在匈奴更加难堪。
第三层前两句“旧臣头鬓霜华早,可惜雄心醉中老”,照应“白头苏武天山雪”,写北齐遗民的亡国之恨。多少邺都旧臣,空怀复国之心,苦无回天之力,只好深居醉乡,借酒浇愁,一任岁月蹉跎,早生华发,岂不可叹可怜!后两句“万古春归梦不归,邺城风雨连天草”,暗示忧劳兴国、逸豫亡身的道理,万古皆然,对晚唐统治者敲起警钟。年复一年,代复一代,自然界的春天岁岁如期归来,邺城繁华的春梦却一去不返,唯见连天荒草在凄风冷雨中飘摇,与当年“无愁高纬花漫漫,漳浦宴余清露寒”的盛况互相映衬,令人油然而兴今昔沧桑的慨叹,并从中悟出盛衰兴亡之理。全诗以景物描写作尾声,含有余音不尽的妙趣。
这首七古在艺术上的一个显著特点,是缘情造境,多方烘托。诗的主旨在于揭示高纬亡齐的历史教训,而歌咏本事的诗句却只有六句,下余六句,开头四句和结尾二句都是为渲染亡国之恨而层层着色的:先以麝碎香存、藕断丝连的比兴,写相思的久远;再用蔡文姬、苏武羁留匈奴的典故,写故国之思的痛切;而在叙述北齐亡国的血泪遗事之后,更越世代而下,以“邺城风雨连天草”的衰败景象,抒写后人的叹惋感伤。这样反复地烘托渲染,从时间、空间、情思各方面扩展意境,大大丰富了诗的形象,增强了抒情色彩和感染力量。
(赵庆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