评析
《升庵诗话》:杜工部称庾开府曰“清新”。清者,流丽而不浊滞;新者,创见而不陈腐也。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唐陈彝曰:“飘然思不群”五字,得白之神。
《杜诗解》:“白也”对“飘然”,妙绝,只如戏笔。“白也”字出《檀弓》。
《唐诗摘钞》:两句对起,却一意直下,杜多用此法。怀人诗必见其所在之地,送人诗必见其所往之地,诗中方有实境移不动。一结绾尽一篇之意。
《而庵说唐诗》:此作前后解,截然分开,其明秀之气,使人爽目。……“渭北春天树,江东日暮云”,“渭北”下装“春天树”,“江东”下装“日暮云”,三字奇丽,不灭天半朱霞也。前后六句赞他者,是诗;与他细论者,也是诗,而此二句忽从两边境界写来,凭空横截,眼中直无人在。
《唐诗从绳》:此前后二切格。起二句虽对,却一气直下,唯其“思不群”、所以诗“无敌”。又是倒因起法。“清新”似“庾开府”,“俊逸”似“鲍参军”,径作五字,名“硬装句”。对“渭北树”,望“江东云”,头上藏二字,名“藏头句”。五己地,六彼地,怀人诗必其见所在之地,方有卖境。七、八何时重与“尊酒”,相对细酌“论文”,分装成句。
《茧斋诗谈》:“渭北春天树,江东日暮云,景化为情,造句三昧也。似不用力,十分沉着。
《剑溪说诗》:杜诗“俊逸鲍参军”,“逸”字作奔逸之逸,才托出明远精神,即是太白精神,今人多作闲逸矣。
《唐宋诗醇》:颈联遂为怀人粉本,情景双关,一何蕴藉!
《唐诗别裁》:少陵在渭北,太白在江东,写景而离情自见(“渭北”二句下)。
《读杜心解》:此篇纯于诗学结契上立意。方其聚首称诗,如逢庾、鲍,何其快也,一旦春云迢递,“细论”无期,有黯然神伤者矣。四十字一气贯注,神骏无匹。
《杜诗镜铨》:蒋云:“细”字对三、四句看,自有微意(“重与”句下)。首句自是阅尽甘苦,上下古今,甘心让一头地语,窃谓古今诗人,举不能出杜之范围,惟太白天才超逸绝尘。杜所不能压倒,故尤心服,往往形之篇什也。
《雨村诗话》:“白也诗无敌,飘然思不群。清新庾开府,俊逸鲍参军。”又不似称白诗,亦直公自写照也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杜甫同李白的友谊,首先是从诗歌上结成的。这首怀念李白的五律,是天宝五载(746)或六载(747)春杜甫居长安时所作,主要就是从这方面来落笔的。开头四句,一气贯注,都是对李白诗的热烈赞美。首句称赞他的诗冠绝当代。第二句是对上句的说明,是说他之所以“诗无敌”,就在于他思想情趣,卓异不凡,因而写出的诗,出尘拔俗,无人可比。接着赞美李白的诗象庾信那样清新,象鲍照那样俊逸。庾信、鲍照都是南北朝时的著名诗人。庾信在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(司马、司徒、司空),世称庾开府。鲍照刘宋时任荆州前军参军,世称鲍参军。这四句,笔力峻拔,热情洋溢,首联的“也”、“然”两个语助词,既加强了赞美的语气,又加重了“诗无敌”、“思不群”的分量。
对李白奇伟瑰丽的诗篇,杜甫在题赠或怀念李白的诗中,总是赞扬备至。从此诗坦荡真率的赞语中,也可以见出杜甫对李白诗是何等钦仰。这不仅表达了他对李白诗的无比喜爱,也体现了他们的诚挚友谊。清代杨伦评此诗说:“首句自是阅尽甘苦上下古今,甘心让一头地语。窃谓古今诗人,举不能出杜之范围;惟太白天才超逸绝尘,杜所不能压倒,故尤心服,往往形之篇什也。”(《杜诗镜铨》)这话说得很对。这四句是因忆其人而忆及其诗,赞诗亦即忆人。但作者并不明说此意,而是通过第三联写离情,自然补明。这样处理,不但简洁,还可避免平铺直叙,而使诗意前后勾联,曲折变化。
表面看来,第三联两句只是写了作者和李白各自所在之景。“渭北”指杜甫所在的长安一带;“江东”指李白正在漫游的江浙一带地方。“春天树”和“日暮云”都只是平实叙出,未作任何修饰描绘。分开来看,两句都很一般,并没什么奇特之处。然而作者把它们组织在一联之中,却自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紧密的联系。也就是说,当作者在渭北思念江东的李白之时,也正是李白在江东思念渭北的作者之时;而作者遥望南天,惟见天边的云彩,李白翘首北国,惟见远处的树色,又自然见出两人的离别之恨,好象“春树”、“暮云”,也带着深重的离情。故而清代黄生说:“五句寓言己忆彼,六句悬度彼忆己。”(《杜诗说》)两句诗,牵连着双方同样的无限情思。回忆在一起时的种种美好时光,悬揣二人分别后的情形和此时的种种情状,这当中该有多么丰富的内容。这两句,看似平淡,实则每个字都千锤百炼;语言非常朴素,含蕴却极丰富,是历来传颂的名句。清代沈德潜称它“写景而离情自见”(《唐诗别裁》),明代王嗣奭《杜臆》引王慎中语誉为“淡中之工”,都极为赞赏。
上面将离情写得极深极浓,这就自然引出了末联的热切希望: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欢聚,象过去那样,把酒论诗啊!把酒论诗,这是作者最难忘怀、最为向往的事,以此作结,正与诗的开头呼应。言“重与”,是说过去曾经如此,这就使眼前不得重晤的怅恨更为悠远,加深了对友人的怀念。用“何时”作诘问语气,把希望早日重聚的愿望表达得更加强烈,使结尾余意不尽,令人读完全诗,心中犹回荡着作者的无限思情。
清代浦起龙说:“此篇纯于诗学结契上立意”(《读杜心解》),确实道出这首诗内容和结构上的特点。全诗以赞诗起,以“论文”结,由诗转到人,由人又回到诗,转折过接,极其自然,通篇始终贯穿着一个“忆”字,把对人和对诗的倾慕怀念,结合得水乳交融。以景寓情的手法,更是出神入化,把作者的思念之情,写得深厚无比,情韵绵绵。
(王思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