评析
《鉴诫录》:(贾岛)忽一日于驴上吟得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。初欲著“推”字,或欲著“敲”字,炼之未定,遂于驴上作“推”字手势,又作“敲”字手势……俄为宦者推尸驴,拥至尹前,岛方觉悟。顾问,欲责之,岛具对……韩(愈)立马良久,思之,谓岛曰:“作‘敲’字佳矣。”遂与岛并辔语笑,同入府署,共论诗道,数日不厌。
《瀛奎律髓》:此诗不待赘说。“敲”“推”二字待昌黎而后定,开万古诗人之迷。学者必如此用力,何止“吟安一个字,捻断数茎须”耶?
《唐诗品汇》:刘云:“敲”意妙绝,“下”意更好。结义又老成。
《批点唐音》:此篇典重,亦少优游,可入中唐,韩公眼力不差。于此见古人之心不遗片言,又见其沉思苦索,非徒诳俗而已也。
《增订评注唐诗正声》:郭云:浪仙诗闲静自是本色,以有意无意求之,此较厚重耳。
《诗薮》:如贾岛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,虽幽奇,气格故不如“过桥分野色,移石动云根”也。
《唐诗镜》:三四苦时呆,绝少生韵,酷似老衲兴味。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周敬曰:次联幽然事,偶然意。唐汝询云:“僧敲”句因退之而传,终不若第三联幽活。起联见李凝独往沉冥。中联咏幽情幽景,妙。结言己恋恋有同隐之志。
《姜斋诗话》:“僧敲月下门”,只是妄想揣摩,如他人之说梦,纵令形容酷似,何似毫发关心?知然者,以其沉吟“推”“敲”二字,就他作想也。若即景会心,则或“推”或“敲”,必居其一,因景因情,自然灵妙,何劳拟议哉!
《唐三体诗评》:五六亦百炼苦吟而得。直是深山写幽趣,乃觉应接不暇。岛栖,月上,起“去”字;五六徘徊不舍,起“来”字。将他人顺叙语倒转说。
《围炉诗话》: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,写得幽居出。
《唐律消夏录》:上半首从荒园一路到门,情景逼真。“暂去”两字照应“月下”句,亦妙。可惜五六呆写闲景,若将“幽期”二字先写出意思来,便是合作。
《网师园唐诗笺》:刻画尽致(“鸟宿”四句下)。
《历代诗法》:脍炙人口久矣,读之光彩如新。
《瀛奎律髓汇评》:冯班:“池边树”,“边”,集作“中”,较胜;《诗人玉屑》引此亦作“中”。“池中树”,树影在池中也。后人不解,改作“边”字,通句少力。纪昀:冯氏以“池边”作“池中”,言树影在池中,若改作“边”字,通句少力。不知此十字正以自然,故入妙。不应下句如此自然,上句如此迂曲。“分”字、“动”字,着力炼出。
《重订中晚唐诗主客图》:二句本佳,亦不在“推敲”一重公案。(“鸟宿”二句下)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这诗以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一联著称。全诗只是抒写了作者走访友人李凝未遇这样一件寻常小事。
首联“闲居少邻并,草径入荒园”,诗人用很经济的手法,描写了这一幽居的周围环境:一条杂草遮掩的小路通向荒芜不治的小园;近旁,亦无人家居住。淡淡两笔,十分概括地写了一个“幽”字,暗示出李凝的隐士身分。
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,是历来传诵的名句。“推敲”两字还有这样的故事:一天,贾岛骑在驴上,忽然得句“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”,初拟用“推”字,又思改为“敲”字,在驴背上引手作推敲之势,不觉一头撞到京兆尹韩愈的仪仗队,随即被人押至韩愈面前。贾岛便将做诗得句下字未定的事情说了,韩愈不但没有责备他,反而立马思之良久,对贾岛说:“作‘敲’字佳矣。”这样,两人竟做起朋友来。这两句诗,粗看有些费解。难道诗人连夜晚宿在池边树上的鸟都能看到吗?其实,这正见出诗人构思之巧,用心之苦。正由于月光皎洁,万籁俱寂,因此老僧(或许即指作者)一阵轻微的敲门声,就惊动了宿鸟,或是引起鸟儿一阵不安的噪动,或是鸟从窝中飞出转了个圈,又栖宿巢中了。作者抓住了这一瞬即逝的现象,来刻画环境之幽静,响中寓静,有出人意料之胜。倘用“推”字,当然没有这样的艺术效果了。
颈联“过桥分野色,移石动云根”,是写回归路上所见。过桥是色彩斑斓的原野;晚风轻拂,云脚飘移,仿佛山石在移动。“石”是不会“移”的,诗人用反说,别具神韵。这一切,又都笼罩着一层洁白如银的月色,更显出环境的自然恬淡,幽美迷人。
最后两句是说,我暂时离去,不久当重来,不负共同归隐的约期。前三联都是叙事与写景,最后一联点出诗人心中幽情,托出诗的主旨。正是这种幽雅的处所,悠闲自得的情趣,引起作者对隐逸生活的向往。
诗中的草径、荒园、宿鸟、池树、野色、云根,无一不是寻常所见景物;闲居、敲门、过桥、暂去等等,无一不是寻常的行事。然而诗人偏于寻常处道出了人所未道之境界,语言质朴,冥契自然,而又韵味醇厚。
(施绍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