壮游 - 〔唐〕杜甫 - 诗词曲大全

壮游

◎ 〔唐〕杜甫

古风

往昔十四五，出游翰墨场。斯文崔魏徒①，以我似班扬。

七龄思即壮，开口咏凤皇。九龄书大字，有作成一囊。

性豪业嗜酒，嫉恶怀刚肠。脱略小时辈，结交皆老苍。

饮酣视八极，俗物都茫茫。东下姑苏台，已具浮海航。

到今有遗恨，不得穷扶桑。王谢风流远，阖庐丘墓荒。

剑池石壁仄，长洲荷芰香。嵯峨阊门北，清庙映回塘。

每趋吴太伯，抚事泪浪浪。枕戈忆句践，渡浙想秦皇。

蒸鱼闻匕首，除道哂要章②。越女天下白，鉴湖五月凉。

剡溪蕴秀异，欲罢不能忘。归帆拂天姥，中岁贡旧乡。

气劘屈贾垒，目（一作日）短曹刘墙。忤下考功第，独辞京尹堂。

放荡齐赵间，裘马颇清狂。春歌丛台上，冬猎青丘旁。

呼鹰皂枥林，逐兽云雪冈。射飞曾纵鞚，引（一作跋）臂落鹙鸧。

苏侯据鞍喜③，忽如携葛强。快意八九年，西归到咸阳。

许与必词伯，赏（一作贵）游实贤王。曳裾置醴地，奏赋入明光。

天子废食召，群公会轩裳。脱身无所爱，痛饮信行藏。

黑貂不免敝，斑鬓兀称觞。杜曲晚耆旧（一作换，一作挽），四郊多白杨。

坐深乡党敬，日（一作自）觉死生忙。朱门任倾夺，赤族迭罹殃。

国马竭粟豆，官鸡输稻粱。举隅见烦费，引古惜兴亡。

河朔风尘起，岷山行幸长。两宫各警跸，万里遥相望。

崆峒杀气黑，少海旌旗黄。禹功亦命子，涿鹿亲戎行。

翠华拥英岳，螭虎啖豺狼。爪牙一不中，胡兵更陆梁。

大（一作天）军载草草，凋瘵满膏肓。备员窃补衮，忧愤心飞扬。

上感九庙焚，下悯万民疮。斯时伏青蒲，延争守御床。

君辱敢爱死，赫怒幸无伤。圣哲体仁恕，宇县复小康。

哭庙灰烬中，鼻酸朝未央。小臣议论绝，老病客殊方。

郁郁苦不展，羽翮困低昂。秋风动哀壑，碧蕙捐微芳。

之推避赏从，渔父濯沧浪。荣华敌勋业，岁暮有严霜。

吾观鸱夷子，才格出寻常。群凶逆未定，侧伫英俊翔。

评析

《䂬溪诗话》：
书史蓄胸中，而气味入于冠裾；山川历眼前，而英灵助于文字。太史公南游北涉，信非徒然。观老杜《壮游》云：“东下姑苏台……西归到咸阳其豪气逸韵，可以想见。
《后村诗话》：
《壮游》诗押五十六韵，在五言古风中，尤多悲壮语，如云：“往者（“昔”一作“者”）十四五……以我似班扬”……“小臣议论绝，老病客殊方”。虽荆卿之歌，雍门之琴，高渐离之筑，音调节奏，不如是之跃宕豪放也。
《杜臆》：
此乃公自为传，其行径大都与李白相似，然李一味豪放，而杜却豪中有细。观公吴、越、齐、赵之游，知其壮岁诗文遗逸多矣；岂后来诗律转细，自弃前鱼耶？
《杜诗详注》：
此篇短长夹行，起十四句，即以十二句间之。次十六句，即以二十二句间之。后二十六句，又以十四句收之：参错之中，自成部署。杜集中，叙天宝乱离事，凡十数见，而语无重复，其才思能善于变化。
《茧斋诗谈》：
每叙一处，提笔径下。若停手细描，有浓淡相间，便令章法不匀，气概不壮。
《杜诗话》：
少陵《壮游》诗乃晚年自作小传，“往者十四五”段，叙少年之游；“东下姑苏台”一段，叙吴越之游；“中岁贡旧乡”一段，叙齐赵之游；“西归到咸阳”一段，叙长安之游；“河朔风尘起”一段，叙奔风翔及扈从还京事；“老病客殊方”一段，叙贬官后久客巴蜀之故。通首悲凉慷慨，荆卿歌耶？雍门琴耶？高渐离之筑耶？
《读杜心解》：
此诗可续《八哀》，是自为列传也。……第六段，“小臣”二句，隐括拾遗被黜，数年迁播之事，笔力过人。“荣华”二句，通篇结穴。……“吾观”四句，又作掉尾势，谚所谓“家贫望邻富”也，有无限期待。气读去，莽莽苍苍，宕往豪迈。
《杜诗镜铨》：
先作一波，平叙中有跌宕（“已具”四句下）。暗对玄、肃父子之间作慨（“每趋”二句下）。江山人物，拉杂铺写，自然宕逸多恣（“枕戈”四句下）。）妙不在意（“忤下”二句下）。又是一幅游侠少年图。写“壮”字，一字欲浮一大白（“春歌”四句下）。逗出苦语（“黑貂”句下）。应前“结交多老苍”句，旧游如梦，可胜怃然（“杜曲”四句下）。写出一种忠爱，更极淋漓（“哭庙”二句下）。入蜀事用浑叙（“小臣”二句下）。挽转前段，收结有力（“群凶”二句下）。蒋弱六云：后文说到极凄凉处，未免衰飒，却正是“烈士暮年，壮心不已”之意。想见酒酣耳热，击碎唾壶时。题目妙，只说到上半截。或谓前半不免有意夸张，是文人人言，要须看其反面，有血泪十斗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