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岁寒堂诗话》:
此少陵论文章也。夫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。作者皆殊列,名声岂浪垂”,鸟可以轻议哉!
《艺圃撷余》:
少陵故多变态,其诗存深句,有雄句,有老句,有秀句,有丽句,有险句,有拙句,有累句,后世别为家。持高于盛唐者,以其有深句、雄句、老句也;而终不失为盛唐者,以其有秀句、丽句也。……其愈险愈老,正是此老独得处,故不足难之;独拙、累之句,我不能掩瑕,虽然,更千百世无能胜之者何?要曰无露句耳。其意何尝不自高自任?然其诗曰: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。”曰:“新诗句句好,应任老夫传。”温然其辞,而隐然言外,何尝有所谓吾道主盟代兴哉?自少陵逗漏此趣,而大智大力者,发挥毕尽。
《杜臆》:
此公一生精力,用之文章,始成一部《杜诗》,而此篇乃其自序也。《诗二百篇》备自有序,而此篇又一部《杜诗》之总序也。起来二句,乃一部《杜诗》所以胎孕者。“文章千古事”,便须有干古识力为之骨;而“得失寸心知”,则寸心具有千古。此乃文章家秘密藏,而千古立言之标准……自“经济惭长策”至“秋水忆皇陂”,皆叙其漂荡之实与其漂荡之故,……而“缘情慰漂荡”,乃后半篇之总括也。
《义门读书记》:
诗体态(“前辈”二句下)。“懦家”疑“传家”,谓乃袓审吉也。“騄骤”、“斫轮”等语,皆承此联来(“法自”二句下)。诗源流,江左谓徐、庾、阴、何,邺下谓建安也(“永怀”二句下)。
《杜诗详注》:
张{湝}曰:文章秘决,诗统源流,前半已道尽。曰“骚人”、曰“汉道”、曰“邺中”、曰“江左”,存诗家历代,各有体制可仿,后人兼采,原不宫过贬偏抑。公之所见甚大,所论甚正。太白则云:“向从建安来,绮丽不足珍。”自晋人以下,未免一概抹倒矣。此诗是二段格,前半论诗文,以“文章千古事”为纲领;后半叙境遇,以“缘情慰漂荡”为关键。前段结云:“漫作《潜夫论》,虚传幼妇碑。”隐以千古事自期矣;后段结云:“不敢要佳句,愁来赋别离。”仍以慰漂荡自解矣。其段落之严整,脉理之精细如此。
《茧斋诗谈》:
“前辈飞腾入,余波绮丽为。后贤兼旧列,历代各清规。”此亦错对法,交叉中文气通利,文义分晰,所以为难;若故意强纽,便不合格。
《龙性堂诗话初集》:
少陵《偶题》云:“前辈飞腾入,余波绮丽为。”自汉魏至齐梁,千余年间,文章升降,评骘尽此二语。其曰:“车轮徒已斫,堂构借仍亏。”伤己之无贤嗣也。“漫作《潜夫论》,虚传幼妇碑。”慨时之无知音也,此为微词隽旨最多,读者当心知其意。
《唐宋诗醇》:
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”。其识解可谓广大精微;“前辈飞腾入,余波绮丽为。”则操觚秘要,觉陆机《文赋》为繁,昔元稹为甫志曰:“上薄《风》、《骚》,下该沈、宋,言夺苏、李,气吞鲁、刘,掩颜、谢之孤高,杂徐、庾之流丽,尽得古今之体势,而兼文人之所独专。”其推许诚不为过,要未及此二十字之包括也。甫他诗云:“读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。”与此参观而微会之,子美之能事,思过半矣。
《剑溪说诗》:
“意惬关飞动,篇终接混茫”,刘须溪谓:即子美自道,良是。高、岑不足以当之。
《读杜心解》:
起二,立言心印,次二,总领派别。《骚》以该前,汉以统后。所包者广,皆“前辈”也。“飞腾”而“入”,兼有“千古”;“余波绮丽”,到底不懈。此中“旧例”、“清规”,俱宜大费窥寻矣。
《杜诗镜铨》:
首叙诗学,源流兼收,中自有区别,当与《戏为六绝句》“别裁伪体”、“转益多师”语参看。此叹诗学莫传(“漫作”二句下)。蒋弱六云:前半说文章,后半说境遇,皆“寸心知”者。前语少而意括,后语详而情绵,公一生心迹尽是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