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日五首 其一
题注:吴若本注:“阙一首。”赵次公以“风急天高”一首足之,云未尝阙。
重阳独酌杯中酒,抱病起登江上台。竹叶于人既无分,菊花从此不须开。
殊方日落玄猿哭,旧国霜前白雁来。弟妹萧条各何往,干戈衰谢两相催。
题注:吴若本注:“阙一首。”赵次公以“风急天高”一首足之,云未尝阙。
重阳独酌杯中酒,抱病起登江上台。竹叶于人既无分,菊花从此不须开。
殊方日落玄猿哭,旧国霜前白雁来。弟妹萧条各何往,干戈衰谢两相催。
《诚斋诗话》:渊明、子美、无己三人作《九日》诗,大概相似。子美云:“竹叶于人既无分,菊花从此不须开。”渊明所谓“尘爵耻虚罍,寒花徒自容”也。无己云:“人事自生今日意,寒花只作去年香。”此渊明所谓“日月依辰至,举俗爱其名”也。
《诗人玉屑》:杜子美云:“竹叶于人既无分,菊花从此不须开。”直以“菊花”对“竹叶”,便萧散不为绳墨所窘。
《瀛奎律髓》:此“竹叶”,酒也,以对“菊花”,是为真对假,亦变体。“于人既无分”、“从此不须开”,于虚字上十分着力。
《杜臆》:“竹叶”一联反言,以见佳节不可不饮也。“雁来”恒事,加一“旧国”便异,以起下句,雁来而旧国之弟妹不来也。
《义门读书记》:“抱病起登江匕台”,伏“哀谢”。“殊方日落玄猿哭”,伏“干戈”。
《瀛奎律髓汇评》:纪昀:真对假乃常格,不得谓之变体。前四句笔笔峭健,后四句以哀曼收之,声情俱佳。查慎行:牧之七律,得法于此三、四句。无名氏(乙):八句对,清空一气如话。次联十四字句磊落伉健,挥洒极笔,又接以颈联之陡振,千古一人而已。如此大手笔,何屑屑以变体论!
《杜诗说》:岑参诗云“见雁思乡信,闻猿积泪痕”,与五、六意同。而十四之融会蕴藉,更过彼十字也。
《唐宋诗醇》:悲塞矣,而声情高亮,后人九日诗无及之者。
《唐诗别裁》:即注明“独酌”,言弗与弟妹饮也。“竹叶”、“菊花”,真假对。
《读杜心解》:(五首)皆辍饮独登之作也。故首句先提出“独酌”二字,以见年年高会,今日凄凉,闷对一樽,全无饮兴。随以“抱病起登”撇却之;悟此,则三、四豁然也。……“玄猿”闻自“殊方”,“白雁”来从“故国”,顾云“紧注末联”是也。而其情皆触于独登翘首之中,仍是一串。
《杜诗镜铨》:五、六写景,言外无限凄凉。使性得妙(“菊花从此”句下)。
《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》:第五“玄猿”着一“哭”字,已属奇险,其佳处尤在着“日落”二字于中,倍觉凄楚,结则声泪俱迸矣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此诗是大历二年(767)重九日杜甫在夔州登高之作。诗人联系两年来客寓夔州的现实,抒写自己九月九日重阳登高的感慨,思想境界和艺术造诣,都远在一般登高篇什之上。
首联表现了诗人浓烈的生活情趣。诗人在客中,重阳到来,一时兴致勃发,抱病登台,独酌杯酒,欣赏九秋佳色。诗人酷好饮酒、热爱生活的情态,便在诗行中活现。
颔联诗笔顿转。重九饮酒赏菊,本是古代高士的传统,可是诗人因病戒酒,虽“抱病”登台,却“无分”饮酒,遂也无心赏菊。于是诗人向菊花发号施令起来:“菊花从此不须开”!这一带着较强烈主观情绪的诗句,妙趣神来,好象有些任性,恰好证明诗人既喜饮酒,又爱赏菊。而诗人的任性使气,显然是他艰难困苦的生活遭遇使然。这一联,杜甫巧妙地使用借对(亦即沈德潜所谓“真假对”),借“竹叶青”酒的“竹叶”二字与“菊花”相对,“萧散不为绳墨所窘”(《诗人玉屑》),被称为杜律的创格。菊花虽是实景,“竹叶”却非真物,然而由于字面工整贴切,特别显得新鲜别致,全联遂成为历来传诵的名句。
颈联进一步写诗人瞩目遐思,因景伤情,牵动了万千愁绪。诗人独身飘泊异地,日落时分听到一声声黑猿的啼哭,不免泪下沾裳。霜天秋晚,白雁南来,更容易触发诗人思亲怀乡的感情。诗中用他乡和故园的物候作对照,很自然地透露了诗人内心的隐秘:原来他对酒停杯,对花辍赏,并不只是由于病肺,更是因为乡愁撩人啊!
尾联以佳节思亲作结,遥怜弟妹,寄托漂零寥落之感。上句由雁来想起了弟妹音信茫然;下句哀叹自己身遭战乱,衰老多病。诗人一边诅咒“干戈”象逼命似的接连发生,一边惋惜岁月不停地催人走向死亡,对造成生活悲剧的根源──“干戈”,发泄出更多的不满情绪。这正是诗人伤时忧国的思想感情的直接流露。
此诗由因病戒酒,对花发慨,黑猿哀啼,白雁南来,引出思念故乡,忆想弟妹的情怀,进而表现遭逢战乱,衰老催人的感伤。结尾将诗的主题升华:诗人登高,不仅仅是思亲,更多的是伤时,正所谓“杜陵有句皆忧国”。此诗全篇皆对,语言自然流转,苍劲有力,既有气势,更见性情。句句讲诗律却不着痕迹,很象在写散文;直接发议论而结合形象,毫不感到枯燥。写景、叙事又能与诗人的忧思关合很紧。笔端蓄聚感情,主人公呼之欲出,颇能显示出杜甫夔州时期七律诗的悲壮风格。
(陶道恕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