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先主庙

五言律诗
题注:汉末谣:黄牛白腹,五铢当复。

天地英雄气,千秋尚凛然。势分三足鼎,业复五铢钱。

得相能开国,生儿不象贤。凄凉蜀故妓,来舞魏宫前。

评析

《后村诗话》:

刘梦得五言如《蜀先主庙》云:“天地英雄气,千秋尚凛然……”(七言如)《哭吕温公》云:“遗草一函归太史,旅坟三尺近要离。”《金陵怀古》云:“山围故国周遭在,潮打空城寂寞回。”诗雄阼老往,沈礼痛快,小家数不能及也。

《瀛奎律髓》:

梦得此诗用“三足鼎”、“五铢钱”,可谓精当,然末句非事实也。蜀固亡矣,魏亦岂为存哉?

《初白庵诗评》:

中两联字字确切,惜结句不称。

《唐诗快》:

五字有千钧之力(首句下)。先主有知,亦当泪下(未句下)。

《瀛奎律髓汇评》:

纪昀:句句精拔。起二句确是先主庙,妙似不用事者。后四句沉着之至,不病其直。许印芳:凡祠庙坟墓等题,总宜从人着笔,不可引纠缠祠墓。盖祠墓是公共之物,略用关合足矣。人是木题正位,宜用重笔发挥,乃合体栽。如此诗全说先主,于“庙”字无一语道及,而起结皆扣住“庙”字。起语足从庙貌看出,结语则以魏官对照蜀庙也。

《石园诗话》:

《先主庙》云:“得相能开国,生儿不象贤。”论断简切。

《历代诗评注读本》:

前写先主英雄,何等气概!后及后左昏闇,致堕先业,而蜀妓之舞,正其明证,足为后主之殷鉴。

《超纯斋诗词》:

1、业复句:王莽代汉时,曾废五铢钱,至光武帝时,又从马援奏重铸,天下称便。
这里以光武帝恢复五铢钱,比喻刘备想复兴汉室。
2、凄凉两句:蜀汉降魏后,刘禅迁至洛阳,被封为安乐县公。魏太尉司马与之宴,
并使蜀国女乐歌舞于刘禅前,旁人皆为他感伤,他却喜笑自若。伎:同“妓”,
女乐。实际也是俘虏。

【评析】:这首诗是赁吊古人的,也可以看成史论诗。主要在于称颂刘备,而贬讥刘禅诗的首联写刘备在世是叱咤风云的英雄,千秋后的庙堂仍然威势逼人。颔联写刘备的业绩,两句用典对得工整,自然浑成。颈联为刘备功业不成,嗣子不肖而叹惜。尾联感叹后主刘禅之不才。全诗前半写功德,后半写衰败,以形象垂戒当世。
诗的用事对仗都很警辟工整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《蜀先主庙》是刘禹锡五律中传诵较广的一首。蜀先主就是刘备。先主庙在夔州(治所在今四川奉节东),本诗当是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时所作。

首联“天下英雄气,千秋尚凛然”,高唱入云,突兀劲挺。细品诗味,其妙有三:一、境界雄阔绝伦。“天下”两字囊括宇宙,极言“英雄气”之充塞六合,至大无垠;“千秋”两字贯串古今,极写“英雄气”之万古长存,永垂不朽。遣词结言,又显示出诗人吞吐日月、俯仰古今之胸臆。二、使事无迹。“天下英雄”四字暗用曹操对刘备语:“今天下英雄,惟使君与操耳”(《三国志·蜀志·先主传》)。刘禹锡仅添一“气”字,便有庙堂气象,所以纪昀说:“起二句确是先主庙,妙似不用事者。”三、意在言外。“尚凛然”三字虽然只是抒写一种感受,但诗人面对先主塑像,肃然起敬的神态隐然可见;其中“尚”字下得极妙,先主庙堂尚且威势逼人,则其生前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,自不待言了。

颔联紧承“英雄气”三字,引出刘备的英雄业绩:“势分三足鼎,业复五铢钱。”刘备起自微细,在汉末乱世之中,转战南北,几经颠扑,才形成了与曹操、孙权三分天下之势,实在是很不容易的。建立蜀国以后,他又力图进取中原,统一中国,这更显示了英雄之志。“五铢钱”是汉武帝元狩五年(前118)铸行的一种钱币,后来王莽代汉时将它罢废。东汉初年,光武帝刘秀又恢复了五铢钱。此诗题下诗人自注:“汉末童谣:‘黄牛白腹,五铢当复’。”这是借钱币为说,暗喻刘备振兴汉室的勃勃雄心。这一联的对仗难度比较大。“势分三足鼎”,化用孙楚《为石仲容与孙皓书》中语:“自谓三分鼎足之势,可与泰山共相终始。”“业复五铢钱”纯用民谣中语。两句典出殊门,互不相关,可是对应自成巧思,浑成自然。

如果说,颔联主要是颂扬刘备的功业,那么,颈联进一步指出刘备功业之不能卒成,为之叹惜。“得相能开国”,是说刘备三顾茅庐,得诸葛亮辅佐,建立了蜀国;“生儿不象贤”,则说后主刘禅不能效法先人贤德,狎近小人,愚昧闇弱,致使蜀国的基业被他葬送。创业难,守成更难,刘禹锡认为这是一个深刻的历史教训,所以特意加以指出。这一联用刘备的长于任贤择相,与他的短于教子、致使嗣子不肖相对比,正反相形,具有词意颉颃、声情顿挫之妙。五律的颈联最忌与颔联措意雷同。本诗颔联咏功业,颈联说人事,转接之间,富于变化;且颔联承上,颈联启下,脉络极为分明。

尾联感叹后主的不肖。刘禅降魏后,被迁到洛阳,封为安乐县公。一天,“司马文王(昭)与禅宴,为之作故蜀伎。旁人皆为之感怆,而禅喜笑自若。”(《三国志·蜀志·后主传》裴注引《汉晋春秋》)尾联两句当化用此意。刘禅不惜先业、麻木不仁至此,足见他落得国灭身俘的严重后果决非偶然。字里行间,渗透着对于刘备身后事业消亡的无限嗟悼之情。

从全诗的构思来看,前四句写盛德,后四句写业衰,在鲜明的盛衰对比中,道出了古今兴亡的一个深刻教训。诗人咏史怀古,其着眼点当然还在于今。唐王朝有过开元盛世,但到了刘禹锡所处的时代,已经日薄西山,国势日益衰颓。然而执政者仍然那样昏庸荒唐,甚至一再打击迫害象刘禹锡那样的革新者。这怎不使人感叹万分呢!全诗字皆如濯,句皆如拔,精警高卓,沉着超迈,并以形象的感染力,垂戒无穷。这也许就是它千百年来一直传诵不息的原因吧。

(吴汝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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