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不佩六国之相印，亦不愿封万里之通侯。黄金斗大那用悬肘后，但愿手持寸铁剔抉唐宋，刻画秦汉摹商周。我昔从师游之，无不识童蒙求。先生口授兼指画，案上累累落落堆琳球。方圆凸凹宽短修，位置妥帖如山丘。小者密致大雄杰，胸有成竹无全牛。砉然使刀如使笔，直似神禹龙门凿石分河流。须臾忽作龙蜒蜿，又似仙山风雨离合来罗浮。纵横变幻缥缈不可测，但见霏霏玉屑青毡稠。娲皇炼就五色石，红泥著纸蟠文虬。鱼龙欲走蝌虬跃，力出字外锋中遒。我亦废书叹奇绝，先生得意不我尤。烟云易过眼，今已十四秋。南山石烂古铜朽，雪泥爪印飞鸿留。丹云万朵已成帖，命我纸尾书长讴。师云颜回亦可铸，我愧宰我难雕搜。作诗恐聚六州铁，见谱胜获千金裘。噫！邈斯贾蔡不复作秦篆，汉隶幻灭如浮沤。先生好古精意泐金石，会见珊瑚铁网争相收。

乱辙临河整复斜，一鞭著力马喷沙。荒城避寇官招吏，野寺无僧佛破家。尚有军书传契箭，从无烽堠响悲笳。哀鸿饥雁知多少，漂泊于今未有涯。

极目炊烟断，伤心道殣望。埋轮避徭役，墐户走他乡。火赭旗亭壁，灰飞梵宇梁。何时安百堵，垂意戢流亡。

露冷霜寒不自知，云飞水宿度委蛇。于今不是乘轩鹤，那有缁尘浣素丝。

漫说长安不易居，冷官许读十年书。早知似马原非马，何事骑驴再觅驴。议礼尚留三赋草，摩霄空羡五云车。南宫风月高寒甚，插脚尘凡总不如。

几曾句漏乞灵丹，归计茫茫且就官。不少顽民牛自带，生憎悍吏虎而冠。流离始觉承平乐，守土方知保障难。慷慨悲歌入燕赵，未甘长铗向人弹。

花落花开六十秋，飘萍泛梗任沉浮。文章惜未随功业，光景差堪逐大流。襟抱已归岩岫月，诗情欲寄水云舟。感君千里颁珠玉，投报瓜桃能谓不？

宦海何劳叹望洋，东篱犹有菊花黄。惟应鸟倦投林下，遑恤牛伤喘道傍。蕉鹿纷纭怜世路，莼鲈肥美正秋霜。济川舟楫今无数，谁问天涯野水航。

谊也期淹速，渊乎任去留。服来占夏首，归去及春头。岂必忧怀累，当从乐处求。控揣终异物，窈窕一孤舟。

星罗牛渚夕，风退鹢舟迟。浦溆尝同宿，烟波忽间之。榜歌空里失，船火望中疑。明发泛潮海，茫茫何处期。

山脚回环插远浔，碧琉璃上玉为岑。共怜采鹢风前试，正值沧波雨后深。应为莼鲈轻去国，遂令胡越尽同心。济川此去为舟楫，也念江湖有陆沉。

闲把浮萍号叶舟，百年身世总如浮。若为有迹成栖泊，可事无根任去留。杨柳晚风移别浦，桃花春水泛中流。楚谣惊断江湖梦，随处忘机逐海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