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居秋暝

五言律诗

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

竹喧归浣女,莲动下渔舟。随意春芳歇,王孙自可留。

评析

《王孟诗评》:

总无可点,自是好。

《增订评注唐诗正声》:

郭云:色韵清绝。

《唐诗归》:

谭云:说偈(“明月”二句下)。钟云:“竹暄”、“莲动”细极!静极!

《唐诗解》:

雅淡中有致趣。结用楚辞化。
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

周珽曰:月从松间照来,泉由石上流出,极清极淡,所谓洞口胡麻,非复俗指可染者。“浣女”、“渔舟”,秋晚情景;“归”字、“下”字,句眼大妙;而“喧”、“动”二字属之“竹”、“莲”,更奇入神。

《唐诗评选》:

凡使皆新,此右丞之似储者。颔联同用,力求切押。

《唐诗矩》:

尾联见意格。右丞本从工丽入,晚岁加以平淡,遂到天成, 如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,此非复食烟火人能道者。今人不察其渐老渐熟乃造平淡之故,一落笔便想作此等语,以为吾以王、孟为宗,其流弊可胜道哉!

《历代诗法》:

天光工影,无复人工。

《唐贤三昧集笺注》:

写景太多,非其至者。顾云:翻案“春草年年绿,王孙归不归”句,谓岂必春草思归。“随意”字着“秋”,“留”字着“山居”,澹适。

《说诗晬语》:

中二联不宜纯乎写景。如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竹喧归浣女,莲动下渔舟”,景象虽工,讵为模楷?

《茧斋诗谈》:

“空山”两句,起法高洁,带得通篇俱好。

《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》:

陈德公曰:三四极直置,而清寒欲溢,遂使起二句顿增生致,不见为率。五六加婉琢矣。评:三四佳在景耳,景佳则语虽率直,不伤于浅。然人人有此景。人人不能言之,以是知修辞之不可废也。梅坤承曰:语语作致,三四是其自然本色。

《唐贤清雅集》:

语气若不经意,看其结体下字何等老洁,切勿顺口读过。

《唐诗合选详解》:

王翼云曰:前是写山居秋瞑之景,后入事言情,而不欲仕宦之意可见。

《唐宋诗举要》:

随意挥写,得大自在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这首山水名篇,于诗情画意之中寄托着诗人高洁的情怀和对理想境界的追求。
“空山新雨后,天气晚来秋。”诗中明明写有浣女渔舟,诗人怎下笔说是“空山”呢?原来山中树木繁茂,掩盖了人们活动的痕迹,正所谓“空山不见人,但闻人语响”(《鹿柴》)啊!又由于这里人迹罕到,“峡里谁知有人事,世中遥望空云山”(《桃源行》),一般人自然不知山中有人了。“空山”二字点出此处有如世外桃源。山雨初霁,万物为之一新,又是初秋的傍晚,空气之清新,景色之美妙,可以想见。
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。”天色已暝,却有皓月当空;群芳已谢,却有青松如盖。山泉清洌,淙淙流泻于山石之上,有如一条洁白无瑕的素练,在月光下闪闪发光,多么幽清明净的自然美啊!王维的《济上四贤咏》曾经称赞两位贤隐士的高尚情操,谓其“息阴无恶木,饮水必清源”。诗人自己也是这种心志高洁的人,他曾说:“宁栖野树林,宁饮涧水流,不用坐梁肉,崎岖见王侯。”(《献始兴公》)这月下青松和石上清泉,不正是他所追求的理想境界吗?这两句写景如画,随意挥洒,毫不着力。象这样又动人又自然的写景,达到了艺术上炉火纯青的地步,非一般人所能学到。
“竹喧归浣女,莲动下渔舟。”竹林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歌声笑语,那是一些天真无邪的姑娘们洗罢衣服笑逐着归来了;亭亭玉立的荷叶纷纷向两旁披分,掀翻了无数珍珠般晶莹的水珠,那是顺流而下的渔舟划破了荷塘月色的宁静。在这青松明月之下,在这翠竹青莲之中,生活着这样一群无忧无虑、勤劳善良的人们。这纯洁美好的生活图景,反映了诗人过安静纯朴生活的理想,同时也从反面衬托出他对污浊官场的厌恶。这两句写得很有技巧,而用笔不露痕迹,使人不觉其巧。诗人先写“竹喧”、“莲动”,因为浣女隐在竹林之中,渔舟被莲叶遮蔽,起初未见,等到听到竹林喧声,看到莲叶纷披,才发现浣女、莲舟。这样写更富有真情实感,更富有诗意。
诗的中间两联同是写景,而各有侧重。颔联侧重写物,以物芳而明志洁;颈联侧重写人,以人和而望政通。同时,二者又互为补充,泉水、青松、翠竹、青莲,可以说都是诗人高尚情操的写照,都是诗人理想境界的环境烘托。
既然诗人是那样地高洁,而他在那貌似“空山”之中又找到了一个称心的世外桃源,所以就情不自禁地说:“随意春芳歇,王孙自可留!”本来,《楚辞·招隐士》说:“王孙兮归来,山中兮不可久留!”诗人的体会恰好相反,他觉得“山中”比“朝中”好,洁净纯朴,可以远离官场而洁身自好,所以就决然归隐了。
这首诗一个重要的艺术手法,是以自然美来表现诗人的人格美和一种理想中的社会之美。表面看来,这首诗只是用“赋”的方法模山范水,对景物作细致感人的刻画,实际上通篇都是比兴。诗人通过对山水的描绘寄慨言志,含蕴丰富,耐人寻味。
(傅如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