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南望余雪

五言绝句
题注:有司试此题,咏赋四句即纳,或诘之,曰意尽。

终南阴岭秀,积雪浮云端。林表明霁色,城中增暮寒。

评析

《唐诗纪事》:

有司试《终南山望余雪》诗,咏赋……四句,即纳于有司。或诘之,咏曰“意尽”。

《增订评注唐诗正声》:

凛凛有寒色。

《唐诗分类绳尺》:

结句有讽。

《唐诗训解》:

已霁犹寒,越见积雪。

《唐诗归》:

钟云:说得缥缈森秀。

《唐诗选》:

玉遮曰:“浮”字极好,诗亦佳绝,但只赋得积雪,不赋得余雪。

《诗绎》:

庸手必刻画残雪正面矣,作者三四只用托笔写意,体格高浑。

《唐诗归折衷》:

吴敬夫云:可见诗不论何体,终期意尽而止。凡绝句意不尽者,皆未成之律诗也。

《此木轩论诗汇编》:

如此不拘,诗安得不高?意尽即不须续,更难在举场中作如此事。

《而庵说唐诗》:

此首须看其安放题面次第,如月吐层云,光明渐现,闭目犹觉宛然也。此诗处处针线细密,真绣鸳鸯手也。……此外真更不能添一语也。

《网师园唐诗笺》:

写“残”字高浑。

《岘佣说诗》:

苍秀之笔,与韦相近。

《唐宋诗举要》:

《渔洋诗话》(卷上)曰:古今雪诗,惟羊孚一赞及陶渊明“倾耳无希声,在目皓已洁”,及袓咏“终南阴岭秀”一篇,右丞“洒空深巷静,积素广庭宽”,韦左司“门对寒流雪满山”句,最佳。

《诗境浅说续编》:

咏高山积雪,若从正面着笔,不过言山之高,雪之色,及空翠与皓素相映发耳。此诗从侧面着想,言遥望雪后南山,如开霁色,而长安万户,便觉生寒,则终南之高寒可想。用流水对句,弥见诗心灵活。且以霁色为喻,确是积雪,而非飞雪,取譬殊工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据《唐诗纪事》卷二十记载,这首诗是祖咏在长安应试时作的。按照规定,应该作成一首六韵十二句的五言排律,但他只写了这四句就交卷。有人问他为什么,他说:“意思已经完满了。”这真是无话即短,不必画蛇添足。
题意是望终南余雪。从长安城中遥望终南山,所见的自然是它的“阴岭”(山北叫“阴”);而且,惟其“阴”,才有“余雪”。“阴”字下得很确切。“秀”是望中所得的印象,既赞颂了终南山,又引出下句。“积雪浮云端”,就是“终南阴岭秀”的具体内容。这个“浮”字下得多生动!自然,积雪不可能浮在云端。这是说:终南山的阴岭高出云端,积雪未化。云,总是流动的;而高出云端的积雪又在阳光照耀下寒光闪闪,不正给人以“浮”的感觉吗?读者也许要说:“这里并没有提到阳光呀!”是的,这里是没有提,但下句却作了补充。“林表明霁色”中的“霁色”,指的就是雨雪初晴时的阳光给“林表”涂上的色彩。
“明”字当然下得好,但“霁”字更重要。作者写的是从长安遥望终南余雪的情景。终南山距长安城南约六十华里,从长安城中遥望终南山,阴天固然看不清,就是在大晴天,一般看到的也是笼罩终南山的蒙蒙雾霭;只有在雨雪初晴之时,才能看清它的真面目。贾岛的《望(终南)山》诗里是这样写的:“日日雨不断,愁杀望山人。天事不可长,劲风来如奔。阴霾一似扫,浩翠泻国门。长安百万家,家家张屏新。”久雨新晴,终南山翠色欲流,长安百万家,家家门前张开一面新崭崭的屏风,多好看!唐时如此,现在仍如此,久住西安的人,都有这样的经验。所以,如果写从长安城中望终南余雪而不用一个“霁”字,却说望见终南阴岭的余雪如何如何,那就不是客观真实了。
祖咏不仅用了“霁”,而且选择的是夕阳西下之时的“霁”。怎见得?他说“林表明霁色”,而不说山脚、山腰或林下“明霁色”,这是很费推敲的。“林表”承“终南阴岭”而来,自然在终南高处。只有终南高处的林表才明霁色,表明西山已衔半边日,落日的余光平射过来,染红了林表,不用说也照亮了浮在云端的积雪。而结句的“暮”字,也已经呼之欲出了。
前三句,写“望”中所见;末一句,写“望”中所感。俗谚有云:“下雪不冷消雪冷”;又云:“日暮天寒”。一场雪后,只有终南阴岭尚余积雪,其他地方的雪正在消融,吸收了大量的热,自然要寒一些;日暮之时,又比白天寒;望终南余雪,寒光闪耀,就令人更增寒意。做望终南余雪的题目,写到因望余雪而增加了寒冷的感觉,意思的确完满了;何必死守清规戎律,再凑几句呢?
王士稹在《渔洋诗话》卷上里,把这首诗和陶潜的“倾耳无希声,在目皓已洁”、王维的“洒空深巷静,积素广庭宽”等并列,称为咏雪的“最佳”作,不算过誉。
(霍松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