评析
《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》:如此诗三、四、五、六,人又欲疑都是一色写他豪侈,如何又非中四句耶?殊不知此解乃是立向汴河岸上,说他汴河当时,言彼隋炀帝者。只因小小题目,做起大大文章。如何小小题目?不过止为广陵花盛是也。如何大人文章?此河一开之后,且举全隋所有百二禁兵、三千宫女,一夜启行,空国尽下。真乃天摇地动,不但鬼哭神号也。然则此三与四,只承二句之一“先”字。写开河,只是轻轻弄起,却直至于如此也(首四句下)。后解五六,则写财富兵强,驾秦跨汉,纵心肆志,何虑何忧。而不谓人之所去,天亦同之,曾不转烛,便为亡陈之续、偏要引他景阳楼以痛鉴之也(末四句下)。
《唐体余编》:中联实写汴河。起句先点广陵,以著凿汴河之故。末以迷楼相应,天然结构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隋炀帝杨广为了东游广陵(扬州),不惜倾全国民力财力开凿一条运河,即今通济渠。其东段叫汴河,汴河之滨筑有行宫,即“汴河亭”。这首《汴河亭》诗,当是作者在南游中经过汴河时写的。诗写得笔力劲健,气势雄壮,语言华美,意境阔大,且感慨深沉,讥讽无情。诗人对隋炀帝这个历史亡灵的鞭挞,实际上是针对晚唐政治腐败,统治者生活奢靡的现实而发的。
这首诗在艺术表现上有三个特点:
一是在写景叙事上的“示观”描写。所谓“示观”,就是通过艺术想象把未曾见过的事物描绘得栩栩如生,如临其境。许浑经过二百年前修筑的炀帝的行宫汴河亭时不由得感慨万千,浮想联翩,炀帝当年那种穷奢极欲的情景仿佛呈现在眼前。这就是诗的前三联所描写的内容:炀帝为了东游广陵赏花玩乐,将那从昆仑山流下来的黄河水分引凿渠,修了一条运河;运河一修成,“百二禁兵”即皇帝卫兵就跟着皇帝辞别了宫庭,“三千宫女”也伴随着皇帝下到龙舟;一路上鼓声震天,旌旗如林,浩浩荡荡,奔赴广陵。这一切,诗人都只是“想见”而并未亲见,但却写得这般情景生动,使读者犹如亲见,这就是作者进行的“示观”描写及其产生的艺术效果。
二是诗的意境的动态描绘。诗中“劈昆仑”、“下龙舟”、“星辰动”、“日月浮”等句中的“劈”“下”“动”“浮”,以及“游”、“震”、“拂”、“开”等字,都是动词,因而就赋予全诗意境以活动的体态,形成了骏马走坂之势,给人以形象飞动之感。特别引人注意的是,诗人在进行这种动态描写时,能够在史实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虚构和夸张。象颈联“凝云鼓震星辰动,拂浪 旗开日月浮”两句,其中的“鼓震”、“旗开”当是历史事实,但是鼓声能上入云霄,把行云挡住并使星辰摇动;旗帜能“拂浪”,在旌旗闪动时又能使人看到波浪中日月的浮影;这却分明是诗人的创造性想象,是虚构和夸张。诗的首联、颔联本来已经写得很活脱,很有气魄,再加上这样一个颈联,就更显得造形生动,气象雄豪,简直是把杨广东游的那种赫赫声势、巍巍壮观的豪华盛况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人们眼前。这两句诗实是全篇的“警策”。
三是“卒章显其志”。白居易曾说他的“新乐府”是“卒章显其志”。许浑这首诗也巧妙地运用了这种写法,诗的前三联基本上是冷静地客观地写景叙事,单看这三联几乎看不出作者的倾向所在。只是到了最后一联,“四海义师归有道,迷楼还似景阳楼”,才忽然笔锋一转,把对事件的评判,写诗的旨意,一下子袒露了出来。诗人“显志”的方式也很别致。他笔下的末联不是前三联所创造的形象的自然延伸,也不是对炀帝东游景象的直接批判,而是另起炉灶,凌空一跃,一下子跃到“义师”、“迷楼”上去了,对炀帝游荡荒淫所招致的亡国后果作了严肃的评论和无情的嘲讽。但又不是直言指斥,而是把炀帝为了淫乐而修的“迷楼”与南朝陈后主的“景阳楼”相比,把人们的视线和思绪又拉回到眼前的汴河亭,解景生情,发人深思,无限感慨都在意象之外,这样的结尾是很有韵味的。
(贾文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