跃马乘轩四十年，谁知公是地行仙。向来曳履星辰上，今作游山杖屦缘。总为鼻端清栩栩，能令脚底步翩翩。青鞋若许陪行乐，早晚诛茅半隐边。

他山石徒多，器宝匿幽僻。产璞芙蓉坑，金声而玉德。冈峦外钩联，地势中断隔。曲坞八九家，路入羊豕迹。涧水抱石根，石骨多绀碧。北山上搀天，南山势蟠伏。砚工二百指，日凿崔嵬腹。篝灯砺斧斤，深入逾百尺。我行冒风雨，周览不知夕。夜宿茅茨下，青灯照岑寂。酒阑呼匠氏，访之语纤悉。冰蚕吐银丝，鲛人织雾縠。巧手琢磨之，价直黄金镒。断岩半倾攲，旧穴久湮塞。旁求得他材，饮水不受墨。坚滑已支庶（王本作靡），粗燥乃臧获。信知天壤间，尤物神所惜。罕见固为贵，有亦未易识。珉玉混一区，语尽三叹息。摩挲苍藓崖，此言可镌刻。

半生共飘泊，所至无定居。晚有一区宅，乃以丧来归。乐少辛苦多，呜呼止于斯。临没尚了了，儆戒皆可书。子言不可忘，我意当何如。

石上洼尊可置杯，石边更可著浯台。旁人不识溪山趣，将谓寻春特地来。

昨日北风频打头，今朝风定却安流。江山如画供诗眼，阴雨无端酿客愁。

睡鸭陂塘水慢流，离离禾稼满平畴。共言官府催科缓，饱饭浑家百不忧。

圉圉洋洋各自由。或行或舞或沈浮。观鱼未必知鱼乐，政恐清波照白头。休结网，莫垂钩。机心一露使鱼愁。终知不是池中物，掉尾江湖汗漫游。

濠梁庄惠谩相争，未必人情知物情。獭捕鱼来鱼跃出，此非鱼乐是鱼惊。

江飙飒起声蓬蓬，白浪昼翻河伯宫。群鱼出没玻瓈中，扬鬐掉尾各有容。大鱼雪沫嘘晴空，小鱼戢戢如蚕丛。中有一鱼健且雄，丹砂作尾双眼红。挥霍咫尺风云从，近前惊倒濠梁翁。回头尔辈皆凡庸，变化已作龙门龙。

平生信天公，颓然不作计。顾我虽非鱼，想见亦相似。潜深本其性，鱼亦非有意。浮阳或在渚，不能终自秘。或为饥所驱，危机在香饵。轻丝引纤钩，性命困刀几。鱼以味得烹，我以名自累。安得两相忘，容我从此逝。

神龙在重渊，群鱼喜回环。自矜龙族类，安佚无后艰。晓戏腥浪余，暮游浮沫间。轻则远拂渚，深之下穷湾。或掉其尾萃，或昂其首颁。或扬鬣锋锐，或耀鳞文斑。众虾亦恣睢，不虑器质孱。跳骹弄牙须，翕习事狠顽。渔师畏龙威，不敢数往还。操舟变色过，战汗常盈颜。虽有网与矢，岂容垂且弯。鱼虾尚忿愠，出没如嫉奸。一朝风雷动，波荡若银山。神龙舍渊去，恍惚达九关。鱼虾不自喻，固欲严追攀。奔冲竞上击，细大不肯閒。须臾云雾息，堕落如见删。或委顿砂砾，或摧伤草菅。里儿争择拾，穷血弥望殷。渔师啸其徒，气貌特愉憪。漉渊尽取之，不复计锊锾。鱼虾虽有悔，已死谁悲潸。

濠上观鱼适意时，从容鱼乐独心知。何须更问鱼非我，能见鱼游复是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