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赠张秘书

古风

人皆劝我酒,我若耳不闻。今日到君家,呼酒持劝君。

为此座上客,及余各能文。君诗多态度,蔼蔼春空云。

东野动惊俗,天葩吐奇芬。张籍学古淡,轩鹤避鸡群。

阿买不识字,颇知书八分。诗成使之写,亦足张吾军。

所以欲得酒,为文俟其醺。酒味既冷冽,酒气又氛氲。

性情渐浩浩,谐笑方云云。此诚得酒意,余外徒缤纷。

长安众富儿,盘馔罗膻荤。不解文字饮,惟能醉红裙。

虽得一饷乐,有如聚飞蚊。今我及数子,固无莸与薰。

险语破鬼胆,高词媲皇坟。至宝不雕琢,神功谢锄耘。

方今向太平,元凯承华勋。吾徒幸无事,庶以穷朝曛。

评析

《石林诗话》:

古今论诗者多矣,吾独爱汤惠休称谢灵运为“初日芙蕖”,沈约称王筠为“弹丸脱手”,两语最当人意。……韩退之《赠张籍》云:“君诗多态度,霭霭春空云。”司空图记戴叔伦语云:“诗人之词,如蓝田日暖,良五生烟。”亦是形似之微妙者,但学者不能味其言耳。

《扪虱新话》:

孟嘉、李白皆谓酒中有趣,而世少有知之者。予爱韩退之之诗云:“所以欲得酒,为文俟其醺。酒味既冷冽,酒气又氤氲。性情渐浩浩,谐笑方云云。此诚得酒趣,此外徒缤纷。”此八句便道尽酒中情状,然又尝恨其漏泄天机。此趣岂容世间得闻?以此知杜子美之《咏八仙》,犹是未得酒中之趣。

《猗觉寮杂记》:

退之云:“长安富豪儿……有如聚飞蚁。”《楞严经》云:“一切众生,如一器中聚百蚊蚋,啾啾乱鸣于方寸中,鼓发狂闹。”退之虽辟佛,然亦观其书。

《黄氏日钞》:

《醉赠张秘书》谓座客能文,性情浩浩,为得酒意;而“富儿”、“红裙”之醉,如聚飞蚊,可谓逸兴。卒章有云:“至宝不雕琢,神功谢锄耘。”此谓文字混然天成之妙也。公之自得盖如此。

《批韩诗》:

朱彝尊曰:只说文字饮,与杜《简薛华醉歌》同,但少逊其超逸。

《义门读书记》:

“避”当作“辟”,言“轩鹤”一至,“鸡群”辟易也,犹《孟子》“行辟人”之“辟”、与上“惊俗”语意相类也(“轩鹤”句下。)穿作一事(“所以”八句下)。此耳不闻志也(“长安”六句下)。对上“文”字。三君之为文,上既言之,此四语乃终“及余各能文”之意。笔势错综,不见其夸,然于公实不愧也(“险语”四句下)。对上“饮”字(“吾徒”二句下)。

《寒厅诗话》:

韩昌黎诗句句有来历,而能务去陈言者,全在于反用。如《醉赠张秘书》诗,本用嵇绍“鹤立鸡群”语,偏云:“张籍学古淡,轩鹤避鸣群。”……学诗者解得此秘,则臭腐化为神奇矣。

《雨村诗话》:

韩昌黎诗云;“险语破鬼胆,高词媲皇坟。”此是公自赞其诗,不可徒作赞他人诗看。然皆经籍光芒,故险而实平。

《昭昧詹言》:

《醉赠张秘书》句法精造,亦山谷所常模。《醉赠张秘书》与《赠无本》,特地做成局阵,章法参差迷离,读者往往忽之,不能觉也。然此等皆尚有迹可寻。

《历代诗法》:

造语创辟,一字不肯犹人。

《问花楼诗话》:

《赠张籍》诗曰:“张籍学古淡。”“古淡”者,简素之极致,籍固未之能逮焉。一“学”字,可见古人论文,分寸不苟,非若今人信口揄扬已也。

《评注韩昌黎诗集》:

屏去险硬本能,纯以和易出之。结末自感身世,有意在言外之妙。

《增评韩苏诗钞》:

三溪曰:东野、张籍一一品藻,不失斤两。“春云”、“天葩”,句句警拔,移可以评昌黎之诗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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