旱灾自咎贻七县宰(同州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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〔唐〕元稹
古风
吾闻上帝心,降命明且仁。臣稹苟有罪,胡不灾我身。
胡为旱一州,祸此千万人。一旱犹可忍,其旱亦已频。
腊雪不满地,膏雨不降春。恻恻诏书下,半减麦与缗。
半租岂不薄,尚竭力与筋。竭力不敢惮,惭戴天子恩。
累累妇拜姑①,呐呐翁语孙②。禾黍日夜长,足得盈我囷。
还填折粟税③,酬偿贳麦邻④。苟无公私责,饮水不为贫。
欢言未盈口,旱气已再振。六月天不雨,秋孟亦既旬⑤。
区区昧陋积,祷祝非不勤。日驰衰白颜,再拜泥甲鳞⑥。
归来重思忖,愿告诸邑君。以彼天道远,岂如人事亲。
团团囹圄中⑦,无乃冤不申。扰扰食廪内⑧,无乃奸有因。
轧轧输送车⑨,无乃使不伦⑩。遥遥负担卒,无乃役不均。
今年无大麦⑾,计与珠玉滨⑿。村胥与里吏⒀,无乃求取繁。
符下敛钱急⒁,值官因酒嗔。诛求与挞罚,无乃不逡巡。
生小下里住⒂,不曾州县门。诉词千万恨,无乃不得闻。
强豪富酒肉,穷独无刍薪⒃。俱由案牍吏,无乃移祸屯。
官分市井户,迭配水陆珍。未蒙所偿直⒄,无乃不敢言。
有一于此事,安可尤苍旻⒅。借使漏刑宪,得不虞鬼神⒆。
自顾顽滞牧,坐贻灾沴臻。上羞朝廷寄,下愧闾里民。
岂无神明宰,为我同苦辛。共布慈惠语,慰此衢客尘⒇。
按:① 姑:见卷3《后湖》注。
② 呐呐:形容说话迟缓,含混不清。
③ 折粟税:《册府元龟·邦计部·赋税》(卷四八七):“九月,诏曰:‘大河南北人户殷繁,衣食之原,租赋尤广。顷年水旱,廒庾尚虚,今岁属和平,时遇丰稔,而租所入水陆运漕缘脚钱杂必甚伤农,务在优饶,惠彼黎庶,息其转输,大实仓储。今年河南、河北应送含嘉、太原等仓租米,宜折粟留纳本州。’”
④ 贳:见卷1《赛神》注
⑤ 秋孟:即孟秋。孟,始,指四季中每季之第一个月。《玉篇·子部》:“孟,始也。”
⑥ 泥甲鳞:泥塑之龙,古代用以祈雨。《淮南子·地形训》:“土龙致雨。”高诱注曰:汤遭旱,作土龙,以像龙。云从龙,故致雨也。
⑦ 囹圄:监狱。《礼记·月令》:“(仲春之月)命有司,省囹圄,去桎梏。”孔颖达疏:“囹,牢也;圄,止也。所以止出入,皆罪人所舍也。”
⑧ 食廪:食俸禄之人。廪,俸禄。
⑨ 轧轧:象声词,车轮转动时与车轴摩擦所发出之声音。
⑩ 伦:匹敌,均等。《人物志·释争》:“则光辉焕而日新,德声伦于古人矣。”
⑾ 大麦:关中一带以夏季作物为重,故称大麦。
⑿ “计与”句:谓粮食之价格因灾害而骤升,几与珠玉之价格接近。
⒀ 村胥:犹村正,古代基层官吏。白居易《人之困穷由君之奢欲策》:“盖以君之命行于左右,左右颁于方镇,方镇布于州牧,州牧达于县宰,县宰下于乡吏,乡吏传于村胥,然后至于人焉。”里吏:里中之官吏。里,见卷2《阳城驿》注。
⒁ 符:古代盖有官府印信之下行公文。《新唐书·百官志一》:“凡上之逮下,其制有六:一曰制……六曰符,省下于州,州下于县,县下于乡。”
⒂ 里,蜀本、杨本、董本、马本、类苑、胡本作“俚”,似是。
⒃ 独:无子孙之老人。《释名·释亲属》:“老而无子曰独。独,只独也,言无所依也。”
⒄ 直:通“值”。《正字通·目部》:“直,物价曰直。”
⒅ 尤:责怪,怨恨。《玉篇·乙部》:“尤,责也,怨也。”苍旻:苍天。旻,天空。
⒆ 虞:忧虑,担心。《左传·昭公四年》:“君若苟无四方之虞。”王引之述闻:“虞,忧也。”
⒇ 衢客:市民。衢,四通八达之道路,借指都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