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纪游百韵
舣棹秦淮日,中秋万客船。水门高夹岸,河道曲通廛①。
港对青林直,洲横皓鹭鲜。会怜桃渡楫,离惜柳亭鞭。
木志婵娟墓,香埋睥睨颠②。赏心飞观出,旌德旧题镌③。
沙白寒笼月,波清暝宿烟。酒家知是否,商妇唱依然。
儿病留三月,身閒近半年。游山情亹亹,吊古笔翩翩④。
寺觅清凉邃(自注:清凉寺),堂窥德庆悬⑤。雉墉寻古址,虎踞出层巅⑥。
处峻生堪戮⑦,袁刘死合甄⑧。山腰舟万竹,峰顶上千川。
楚甸前开辟,吴山后接连。似垣环泰一,如阵拥中权。
江触崖根转,潮冲石角旋⑨。莫愁迷系艇,王浚罢扬旃。
离殿逃唐暑,精蓝变竺乾⑩。虽知悲李主,未免佞金仙。
兑野情方倦,春墟兴已遄⑾。门经白下过,沟傍冶亭沿。
旧驿分携处,新园欲饯边⑿。路趋钟阜近,人畏谷灵专⒀。
轩冕吾无欲,文移汝勿儇。半山悲故相,晚岁悦空诠⒁。
零落逢诗板,荒寒见采椽。骑驴当独往,挟册想深研。
僧刻前朝诏,农耕绕舍田。争堆犹在眼⒂,说字已成筌。
后嶂当胸阔,中峰覆顶圆⒃。披山安万柱,聚衲演三元。
突兀留髡塔,炜煌志老筵。齐梁陈继踵,刀尺拂随肩。
木末幽轩缀⒄,云间小径穿⒅。定林庵莽苍,功德水潺湲。
洗砚池涵月⒆,栽松干拂天⒇。摇摇支败屋,草草订遗篇。
坛祀阳郊僣(21),岩居少海偏(22)。未穷山背屐,已迫日西鞯。
朔易需明旦,周遭了胜缘(23)。鸡笼残兀兀(自注:鸡笼山),玄武断涓涓(24)。
阅士常于此,倾城每往焉。因高营玉帐,就下列金鋋。
忆昨南朝盛,开湖后苑妍。汎舟崇宴席,应诏想英躔。
牲酒丛祠渎(25),香灯佛屋虔(26)。草堂钟呗肃,兰籍鼓箫阗。
蒋尉官为帝,周儒宅化禅。神兵功易诳,俗驾耻难湔。
南陌开朱阙,三桥跨碧涟(27)。观台夸凤翥(自注:凤凰台),讲席伟牛牵(28)。
李白愁难解,萧延蔽莫蠲。浮云迷帝所,花雨眩胡祆。
朱雀波声小(自注:朱雀桥),乌衣草色蔫(自注:乌衣巷)。
讵询华屋础,谁见大航舷。郁郁长干迥,岧岧崒堵骞(自注:长干寺)。
芳峦青宛宛,香径绿芊芊。秀水横塘外,平池曲槛前。
一春来士女,千两拥辎軿。郭内清溪好,州东旧迹传(29)。
名园花隐映,甲第锦蝉联。门巷喧车马,楼台沸管弦。
若非江令出,即是褚公还。绮院摧荒圃,瑶池逗浅溅。
空余杨袅袅,时有芰娟娟。新阁虚堪爱(自注:清溪阁),危桥净可怜。
花残思战栅(30),神遇想灵渊(31)。步月逢娇魄,弹霜引腻咽。
金簪花恍惚,银碗意微绵。复有陈宫井,深依北垒堧(32)。
哀声啼断绠,辱色玷清泉。栏石文虽暗(自注:井栏铭),亭碑义更宣(33)。
桐彫疑陨黛,花坠忆飘钿。狎客谣琼树,姀嫔踏宝莲。
自矜鱼目比,宁悟鹊毛填。珠玉施窗带,沉檀制屋櫋。
鬼工三阁就,神器一朝捐(34)。證圣无存瓦,台城绝断砖。
永为前鉴渴,长使后车悛。右转遵琳馆,西郛记冶埏(35)。
谁知黄土贵,下有玉人眠(36)。事变明高节,时艰别巨贤。
光华三卞死,磊落一门全(37)。俗爱风流久,人无操行坚。
忠肝甘虎口,孝骨委蛟涎。子岫王公竁,寅冈将相阡(38)。
麒麟纷杂遝,翁仲蔼蹁跹。独美斯邱石,堪同信史编(39)。
六朝多胜槩,孤冢孰争先。我有耽幽癖,家无买墅钱。
随身凭拄杖,系脚赖行缠。此地闻畴素,陪京冠幅员。
孙刘同相宅,王谢迭扶邅。今岁知何幸,兹来得所便。
侵星赍糗饵,借力荷舆箯。吟笑髭频断,登临颈屡延。
山川穷表里,善恶究芗膻。愧匪诗三百,空成字一千。
更须无党注,还与郑玄笺。
按:① 自注:此下述初泊西水门事。
② 自注:张丽华墓,在西水门上。
③ 自注:东坡题赏心亭柱,与旌德令同书。
④ 自注:此下述城西古迹。
⑤ 自注:李后主书德庆堂额尚在。
⑥ 自注:寺后石头山。
⑦ 自注:任处仲、苏峻。
⑧ 自注:袁粲、刘秉。
⑨ 自注:江自上而下,潮自下而上,皆碍石头而止。
⑩ 自注:寺本李主凉宫。
⑾ 自注:此下述城东古迹。
⑿ 自注:行宫养种园在白下、东冶二亭之间。
⒀ 自注:野亭正当蒋山路口。
⒁ 自注:半山寺,王介甫故宅。
⒂ 自注:谢公堆在寺北。
⒃ 自注:蒋山怀中一小山,谓之钟山。
⒄ 自注:木末轩在志公塔室之傍。
⒅ 自注:下钟之背入北山路。
⒆ 自注:荆公墨池。
⒇ 自注:荆公手种松。
(21) 自注:李主拜坛。
(22) 自注:昭明太子岩。
(23) 自注:此下述城北观蒋山之背。
(24) 自注:玄武湖今为平田。
(25) 自注:蒋子文庙。
(26) 自注:草堂寺,周颙故宅。
(27) 自注:此下述城南古迹。
(28) 自注:雨花台梁云先法师讲经处,后化为官牛。
(29) 自注:此下述城内清溪。
(30) 自注:隋人斩张、孔二妃于清溪栅。
(31) 自注:清溪小姑庙,赵文韶尝与之遇,下文纪此。
(32) 自注:此下述北城内辱井。
(33) 自注:苏易简井亭碑。
(34) 自注:临春、结绮、望仙三阁,今为證圣、台城二寺。
(35) 自注:此下述西城内冶城,今为天庆观。
(36) 自注:卞侍中墓。
(37) 自注:墓侧有庙,父子皆血食。
(38) 自注:城北、城东,皆古陵墓。
(39) 自注:卞公墓碑,曾子开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