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中吟十首 议婚 其十 买花

古风
题注:一作牡丹

帝城春欲暮,喧喧车马度。共道牡丹时,相随买花去。

贵贱无常价,酬直看花数。灼灼百朵红,戋戋五束素。

上张幄幕庇,旁织巴篱护。水洒复泥封,移(一作迁)来色如故。

家家习为俗,人人迷不悟。有一田舍翁,偶来买花处。

低头独长叹,此叹无人喻。一丛深色花,十户中人赋。

评析

《网师园唐诗笺》:

言者无罪、闻者足戒(末二句下)。

《唐诗别裁》:

连上三章(按指《轻肥》、《五弦》、《歌舞》),讽意俱于末二句结出。

《载酒园诗话又编》:

《秦中吟》、《喜雨诗》、《哭孔戡》、《宿紫阁村》皆乐天得意作。《紫阁村》尚有《石壕吏》遗意。《秦中吟》末篇“一丛深色花,十户中人赋”,差可讽咏。余皆骨弱体卑,语直意浅。虽欲以广宸聪,副忧勤,而“言之无文,行之不远”,去《祈招》之义远矣。……吾读白讽谕诗,每叹其有美意而无佳词也。

以下总评《放胆诗》:

乐天《赠李绅》诗曰:“一篇长恨有风情,十首秦吟近正声。刚被老元偷格律,苦教短李复歌行。”注曰:“元九往江陵,余以诗一轴赠行,自是格变。李十二尝自负歌行,近见余乐府五十首,默然心服。”知《长恨歌》与《秦中吟》为香山得意之笔也。

《唐宋诗醇》:

冯班曰:白公讽刺诗,周详明直,娓娓动人,自创一体,古人无是也。凡讽谕之文欲得深稳,使言者无罪,闻者足戒,白公尽时露,其妙处正在周详,读之动人,此亦出于《小雅》也。

《读雪山房唐诗序例》:

白乐天《秦中吟》等,五言而能质古,足以当采风之献。

《全唐诗佳句赏析》:

①深色花:指深色的牡丹。②中人赋:中等人家所纳的税。唐代赋税制度按百姓家产多少,分为上户、中户、下户。③买花:据李肇《国史补》记载:“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,每春暮,车马若狂,种以求利,一本有直(值)数万者。”原诗是一首五言古诗。这两句是说,一丛色彩浓艳的牡丹花,花代价足以抵得十户中等人家所纳赋税的数额。尖锐地揭示出“京城贵游”的奢侈靡烂的生活,正是建筑在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剥削上。揭露深刻,讽刺辛辣,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与白居易同时的李肇在《唐国史补》里说:“京城贵游,尚牡丹三十余年矣。每春暮,车马若狂,以不耽玩为耻。执金召铺宫围外寺观,种以求利,一本有值数万者。”这首诗,通过对“京城贵游”买牡丹花的描写,揭露了社会矛盾的某些本质方面,表现了具有深刻社会意义的主题。诗人的高明之处,在于他从买花处所发现了一位别人视而不见的“田舍翁”,从而触发了他的灵感,完成了独创性的艺术构思。

全诗分两大段。“人人迷不悟”以上十四句,写京城贵游买花;以下六句,写田舍翁看买花。

一开头用“帝城”点地点,用“春欲暮”点时间。“春欲暮”之时,农村中青黄不接,农事又加倍繁忙,而皇帝及其臣僚所在的长安城中,却“喧喧车马度”,忙于“买花”。“喧喧”,属于听觉;“车马度”,属于视觉。以“喧喧”状“车马度”,其男颠女狂、笑语欢呼的情景与车马杂沓、填街咽巷的画面同时展现,真可谓声态并作。下面的“共道牡丹时,相随买花去”,是对“喧喧”的补充描写。借车中马上人同声相告的“喧喧”之声点题,用笔相当灵妙。

这四句写“买花去”的场面,为下面写以高价买花与精心移花作好了铺垫。接着便是这些驱车走马的富贵闲人为买花、移花而挥金如土。“灼灼百朵红,戋戋五束素”,一株开了百朵花的红牡丹,价值竟相当于二十五匹帛,其昂贵何等惊人!那么“上张幄幕庇,旁织笆篱护,水洒复泥封,移来色如故”,其珍惜无异珠宝,也就不言而喻了。

以上只作客观描绘,直到“人人迷不悟”,才表露了作者的倾向性;然而那“迷不悟”的确切含义是什么,仍有待于进一步点明。白居易的有些讽谕诗,往往在结尾抽象地讲道理、发议论。这首诗却避免了这种情况。当他目睹这些狂热的买花者挥金如土,发出“人人迷不悟”的感慨之时,忽然发现了一位从啼饥号寒的农村“偶来买花处”的“田舍翁”,看见他在“低头”,听见他在“长叹”。这种极其鲜明、强烈的对比,揭示了当时社会生活的本质。诗人不失时机地摄下了“低头独长叹”的特写镜头,并从“低头”的表情与“长叹”的声音中挖掘出全部潜台词:仅仅买一丛“灼灼百朵红”的深色花,就要挥霍掉十户中等人家的税粮!这一警句使读者恍然大“悟”:那位看买花的“田舍翁”,倒是买花钱的实际负担者!推而广之,这些“高贵”的买花者,衣食住行,不都来源于从劳动人民身上榨取的“赋税”!诗人借助“田舍翁”的一声“长叹”,尖锐地反映了剥削与被剥削的矛盾。敢用自己的诗歌创作谱写人民的心声,这是十分可贵的。

(霍松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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