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友人鸳鸯之什 其一

古风

翠鬣红衣舞夕晖,水禽情似此禽稀。暂分烟岛犹回首,只渡寒塘亦共飞。

映雾乍迷珠殿瓦,逐梭齐上玉人机。采莲无限兰桡女,笑指中流羡尔归。

评析

《唐诗鼓吹注解大全》:

此感物兴怀,有不胜其致羡者。此其情又当何似耶?

《五朝诗善鸣集》:

可称“崔鸳鸯”。

《唐诗鼓吹笺注》:

二句本首句来,下又本二句来,全诗有相生之法。前四句用赋体,后四句用比体、兴体。大概咏物诗用兴最好,用比亦最好,若纯用赋体,犹之画工金碧屏幛,有何妙处?此篇与郑都官咏《鹧鸪》同一体格,并传不朽,其深得比兴之遗也。时崔公以《鸳鸯》诗得名,号“崔鸳鸯”。

《围炉诗话》:

崔珏《鸳鸯》、郑谷《鹧鸪》,死说二物,全无自己。

《唐风怀》:

清溪曰:此诗家所谓一字脉者也,总从“情”字握定,后六句尽情描出,无非此意。

《载酒园诗话》:

又崔珏《鸳鸯》诗凡数章,其佳句如“暂分烟岛犹问首,只渡寒塘亦并飞”、“溪头日暧眠沙稳,渡口风寒浴浪稀”、“红丝毳落眠汀处,白雪花成蹙浪时”,亦微有致,但神似亦不及雍(按指雍陶《白鹭》诗)也。至“映雾尽迷珠殿瓦,逐梭齐上玉人机”,语虽可观,然循之瓦与锦,终属牵曳。

《雪涛小书》:

大凡诗句要有巧心,盖诗不嫌巧,只要巧得入妙。如唐人咏鹧鸪云“游子乍闻征袖湿,佳人频唱翠眉低”,咏鸳鸯诗云“乍过烟岛犹回首,只渡寒塘亦共飞”……此等语难具述,大都由巧入妙。

《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》:

“翠鬣红衣”先把鸳鸯画出,添“舞夕晖”三字,便是活鸳鸯,不是死鸳鸯。次句特点一“情”字,为通篇血脉。三四乃极写之,曰“暂”,曰“犹”,曰“只”,曰“亦”,皆其情之发乎自然,而流为必不容己者如此。五六用衬贴法,衬起七八。

《唐诗别裁》:

三四写情,五六映衬,此次第法,不犯复也。

《唐贤小三昧集续集》:

作风匀净秀雅,自是名作。

《唐七律隽》:

陈鹤崖云:咏物之体,在抑扬宛转,有不即不离之妙,此与郑之《鹧鸪》,皆名不虚得也。

《诗境浅说》:

写两禽情爱之深,可谓善于体物矣。三四句已言鸳鸯之情,五六乃变换句法,言殿上覆鸳鸯之瓦,闺中织鸳鸯之锦,故用其故实,而以映雾迷离,逐梭来往以衬贴之,中二联遂虚实兼到。收句更翻新意,言采莲女伴,见同命文禽依依相并,能不感幽情而生叹羡耶!全首中六句皆咏本题,而结处别开意境,律诗中恒有之法也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和友人鸳鸯之什(其一)

崔珏

翠鬣红毛舞夕晖, 水禽情似此禽稀。
暂分烟岛犹回首, 只渡寒塘亦并飞。
映雾尽迷珠殿瓦, 逐梭齐上玉人机。
采莲无限兰桡女, 笑指中流羡尔归。

崔珏这首诗很有特色,作者竟因此被誉为“崔鸳鸯”。

诗人咏鸳鸯,首先从羽色写起。他以“翠鬣红毛”这样艳丽鲜明的字眼来形容鸳鸯,又着意把它放在夕晖斜照的背景下来写,以夕晖的璀璨多彩来烘托鸳鸯羽色的五彩缤纷,这就把鸳鸯写得更加美丽可爱了。“舞”字下得尤妙。它启发读者去想象鸳鸯浮波弄影、振羽欢鸣的种种姿态,云锦、波光交融闪烁的绮丽景象。只此一字,使整个画面气势飞动,意趣盎然。

然而,鸳鸯之逗人喜爱,并非仅仅因其羽色之美,而是因为它们习惯于双飞并栖,雌雄偶居不离。这种习性,是一般水禽少有的。人们正是取其这一点,用以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。所以,诗的第二句直接点明多情这一最重要的特征。“水禽情似此禽稀”,一语破的,切中肯綮,以下各联就紧紧抓住这一“情”字,从各方面去加以表现。在结构上,此句既紧承首句,又开拓下文,是全篇转换的枢纽。

第二联正面描写鸳鸯之多情、重情。鸳鸯栖息在内陆湖泊溪流中,其活动范围并不大,回旋余地亦较小,但它们无时无刻不相依相守。你看,当它们飞向烟云萦绕的小岛时,难免一前一后,稍稍拉下了距离;然而,即使是这样短暂的分离,鸳鸯也是难舍难分,前者频频回顾,后者紧紧相随,表现出依依眷恋的深情。深秋水枯,池塘显得更加狭小,但哪怕只是渡过这样狭小的寒塘,它们也不愿须臾离开,一定要相逐相呼,双双接翼齐飞。“暂分烟岛犹回首,只渡寒塘亦并飞”,诗人从鸳鸯日常的飞鸣宿食中选择这两个最能表现其多情的细节,淡笔轻描,就把鸳鸯的习性表现得维妙维肖,淋漓尽致。这一联对偶工整而又自然流利。“暂”与“犹”,“只”与“亦”四个虚词,两两呼应,顿挫传神,造成一种纡徐舒缓、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,使鸳鸯的“情”显得更加细腻缠绵、深挚感人。这一联历来为人称道,成为传颂不衰的名句。

正因为鸳鸯是幸福美好的象征,人们常常以它来寄托美好的理想和愿望。因此人们的衣饰什物常以鸳鸯命名,如鸳鸯枕、鸳鸯衾、鸳鸯盏、鸳鸯机等等。第三联就是从人和鸳鸯的这种联系上生发联想,进一步表现鸳鸯的情。一俯一仰成对组合的瓦叫鸳鸯瓦,是人们根据鸳鸯比翼双飞的形状制作、排列的,它们覆盖于珠殿之上,绚丽美观。“映雾尽迷珠殿瓦”,诗人想象鸳鸯在淡淡的晨雾中飞翔,透过五彩烟霞看见了鸳鸯瓦相依相并,不禁为之动情而迷恋不已。“逐梭齐上玉人机”,织有鸳鸯图案的锦锻叫鸳鸯锦,是人们根据鸳鸯双飞并栖的情状精心织出来的,而诗人却幻想是鸳鸯双双追逐着梭子,飞上了织机。构思奇特,处处突出一个“情”字。与上联对照起来看,一写眼前实景,从正面落笔;一则运实入虚,从侧面烘托,前后映衬,虚实兼到,从而把鸳鸯的习性表现得既充分鲜明,又生动有趣。

以上六句直咏本题,尾联则别开一境,宕出远神。“采莲无限兰桡女,笑指中流羡尔归。”诗人由想象回到实景。此刻,晚风初起,暮色渐浓,采莲姑娘打桨归来,阵阵笑声掠过水面,惊起一对对鸳鸯,扑剌剌比翼而飞。此情此景,唤起姑娘们多少美好的向往,多少幸福的憧憬!正是“得成比目何辞死,愿作鸳鸯不羡仙”(卢照邻《长安古意》)。“笑指”二字,十分传神,使女伴们互相戏谑、互相祝愿、娇羞可爱的神态,呼之欲出,把人物的情和鸳鸯的“情”融为一体。这里不似写鸳鸯,却胜似写鸳鸯,有“不着一字,尽得风流”之妙。就全诗布局看,这尾既与开篇紧相呼应,有如神龙掉首,又使“结句如撞钟,清音有余”。青春的欢笑声,不绝如缕,把读者带入了优美隽永的意境之中。

(徐定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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