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
东阁官梅动诗兴,还如何逊在扬州①。此时对雪遥相忆,送客逢春可自由。
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。江边一树垂垂发,朝夕催人自白头。
按:① 梁建安王伟都督扬,南徐二州,辟何逊为记室,逊有《早梅诗》
东阁官梅动诗兴,还如何逊在扬州①。此时对雪遥相忆,送客逢春可自由。
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。江边一树垂垂发,朝夕催人自白头。
按:① 梁建安王伟都督扬,南徐二州,辟何逊为记室,逊有《早梅诗》
《瀛奎律髓》:老杜诗,自入蜀后又别,至夔州又别,后至湖南又别。此诗脱去体贴,于不甚对偶之中,寓无穷婉曲之意。惟陈后山得其法。
《艺苑卮言》:宋诗如林和靖《梅花》诗,一时传诵。“暗香”、“疏影”,景态虽佳,已落异境,是许浑至语,非关开元、大历人语。至“霜禽”“粉蝶”,直五尺童耳。老杜云;“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。”风骨苍然……足为梅花吐气。
《四溟诗话》:子美《和裴迪早梅相忆》之作,两联用二十二虚字,句法老健,意味深长,非巨笔不能到。
《唐诗归》:钟云:太唐突(首句下)。钟云:三句曲折多情,而骨气苍朴,不堕题咏劫(“幸不折来”二句下)。
《杜诗说》:此诗直而突曲,朴而突秀。其暗映早梅,婉折如意,往复尽情。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刘辰翁曰:起得称情,中联亦宛妥沉着。王洙曰:“伤岁暮”“乱乡愁”,此梅之所以动诗兴也。逢梅得诗,彼此相忆,交情可见。周珽曰:中联神骨玉映,韵想葩流,最耐咀嚼。于鳞、元美所取正在此。郭明龙谓其爱之太过,将何者始当其意?
《义门读书记》:淡然。初不着题,的是早梅,后人何由可到?
《诗筏》:作诗必句句着题,失之远矣,子瞻所谓“赋诗必此诗,定非知诗人”。如咏梅花诗,林逋诸人,句句从香色摹拟,犹恐未切。……杜子美但云“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”而已,全不粘住梅花,然非梅花莫敢当也。……此皆以不必切题为妙者。
《初白庵诗评》:看老手赋物,何曾屑屑求工,通体是风神骨力,举此压卷,难乎为继矣。
《杜诗详注》:杨德周曰:“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。”必如此,方不堕咏物劫。王元美以为古今咏梅第一。
《唐宋诗醇》:幽情婉调,别有风神。
《唐诗别裁》:无限曲折(“幸不折来伤岁暮”二句下)。
《读杜心解》:上四,作呼体;下四,作应体。官亭梅放,“诗兴”遄飞,高怀不减古人矣。……意绪千端,衷肠百结。何图于五十六字曲曲传之?“可自由”三字,由自己善悲,意其亦尔,恰好呼动下截。本非专咏,却句句是梅;句句是和咏梅,又全不使故实。咏物至此,乃如十地菩萨,未许声闻、辟支问径。
《杜诗镜铨》:王阮亭云:本非专咏,却句句是梅,句句是和咏梅,又全不着迹。斯为大家。吴东岩云:用意曲折飞舞,自是生龙活虎,不受排偶拘束,然亦开宋人门庭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裴迪,关中(今陕西省)人,早年隐居终南山,与王维交谊很深,晚年入蜀作幕僚,与杜甫频有唱和。蜀州,治所在今四川省崇庆县。裴迪寄了一首题为“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”的诗给杜甫,表示了对杜甫的怀念;杜甫深受感动,便写诗作答。
“东阁官梅动诗兴,还如何逊在扬州。”二句赞美裴迪咏早梅诗:你在蜀州东亭看到梅花凌冬盛开,诗兴勃发,写出了如此动人的诗篇,倒象当年何逊在扬州咏梅那般高雅。何逊是杜甫所服膺的南朝梁代的诗人,杜甫《解闷十二首》之七,有“颇学阴(铿)何(逊)苦用心”的诗句,这里把裴迪与何逊相比,是表示对裴迪和他来诗的推崇。
“此时对雪遥相忆,送客逢春可自由?”二句上承“动诗兴”,说在这样的时候,单是看到飞雪就会想起故人,思念不已,何况你去东亭送客,更何况又遭遇到那恼人的梅花,要你不想起我,不思念我,那怎么可能?这样遥领故人对自己的相忆,表达了对故人的深深谢忱和心心相印的情谊。“此时”,即肃宗上元元年末、二年初,正是安史叛军气焰嚣张、大唐帝国万方多难之际,裴杜二人又都来蜀中万里作客,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,相忆之情,弥足珍重。
“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。”早梅开花在岁末春前,它能使人感到岁月无情,老之易至,又能催人加倍思乡,渴望与亲人团聚。大概裴诗有叹惜不能折梅相赠之意吧,诗人说:幸而你未折梅寄来勾起我岁暮的伤感,要不然,我面对折梅一定会乡愁撩乱、感慨万千的。诗人庆幸未蒙以梅相寄,恳切地告诉友人,不要以此而感到不安和抱歉。在我草堂门前的浣花溪上,也有一株梅树呢。“江边一树垂垂发,朝夕催人自白头。”这一树梅花啊,目前也在渐渐地开放,好象朝朝暮暮催人老去,催得我早已白发满头了。倘蒙您再把那里的梅花寄来,让它们一起来折磨我,我可怎么承受得了!催人白头的不是梅,而是愁老去之愁,失意之愁,思乡之愁,忆友之愁,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忧国忧民、伤时感世之愁,千愁百感,攒聚一身,此头安得不白?与梅花梅树又有什么相干!可怜这“江边一树”,也实在晦气,自家无端挨骂不算,还牵连得百里之外的东亭梅花,也被宣布为不受欢迎者。
本诗通篇都以早梅伤愁立意,前两联就着“忆”字感谢故人对自己的思念,后两联围绕“愁”字抒写诗人自己的情怀,构思重点在于抒情,不在咏物,但此诗历来被推为咏梅诗的上品,明代王世贞更有“古今咏梅第一”的说法(见仇兆鳌《杜少陵集详注》卷九引)。原来,诗歌大抵以写情为第一要义,咏物诗也须物中见情,而且越真挚越深切越好,王世贞立论的出发点,应该也是一个“情”字。这首诗感情深挚,语言浅白,始终出以谈话的口吻,推心置腹,荡气回肠,“直而实曲,朴而实秀”(清人黄生语),在杜诗七律中,别具一种风格。
(赵庆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