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和圣(一作御) 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

七言律诗

渭水自萦秦塞曲,黄山旧绕汉宫斜。銮舆迥出千门柳,阁道回看上苑花。

云里帝城双凤阙,雨中春树万人家。为乘阳气行时令,不是宸游玩物华。

评析

《王孟诗评》:

顾云:此篇状物题景。春容典重,用字深厚,不见工力,结归之正,足见襟度。

《批点唐音》:

盛唐用字只如此,不类小家。

《唐诗广选》:

摩诘诗中有画,即此亦是。田子秇曰:王维《早朝》云:“方朔金门侍,班姬玉辇迎。仍闻遗方土,东海访蓬瀛。”分明以声色神仙讥之,非体也。必如此首结句,方得应制之体。

《唐诗直解》:

前六句就眼前光景拈出,意致有余,结归雅正,更有回护。

《批选唐诗》:

藻丽铿锵。

《唐诗镜》:

前四语布景略尽,五六着色点染,一一俱工。佳在写题流动。分外神色自饶。摩诘七律与杜少陵争驰。杜好虚摹,吞吐含情,神行象外;王用实写,神色冥会,意妙言先,二者谁可轩轾?

《唐诗归》:

钟云:幽鲜(“雨中春树”句下)。

《汇编唐诗十集》:

唐云:应制大都谀词,独此有箴规意。
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

周敬曰:起得完整,联多神采,结有回护,雅诗正礼。周珽曰:宏丽之中,更饶贵重。

《唐风定》:

壮丽高奇,钧天之奏,非人间有。

《唐诗评选》:

人工备绝,更千万人不可废,若“九天阊阖”。“万国衣冠”,直差排语耳。

《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》:

看他一二先写渭水自萦,黄山旧绕,即气四之銮舆看花,阁道留辔,宛然便在无数山围水抱之中间也。先生为画家鼻祖,其点笔吮墨,布置远近,居然欲与造化参伍。只如此一解四句,便是其惨淡经营之至妙至妙也。后解四句承上“花”字言,不知者以为为花也,其知者以为不为花也。夫阁道回看,正回看双凤阙耳,正回看万人家耳。“双凤阙”,言上畏天眷;“万人家”,言下恤民岩。若“云里帝城”、“雨中春树”八字,只是衬色也。

《删订唐诗解》:

所谓浓纤得中者也。微欠圣制意。

《唐诗摘钞》:

风格秀整,气象清明。一脱初唐板滞之习。盛唐何尝不应制?应制诗何尝不妙?初唐逊此者,正是才情不能运其气格耳。后人厌其弊,并欲举气格而废之,谬矣!一二不出题,三四方出,此变化之妙。出题处带写景,此衬贴之妙。前后二联俱阁道中所见之景,而以三四横插于中,此错综之妙。

《此木轩论诗汇编》:

字字冠冕,字字轻隽,此应制中第一乘也。真“诗天子”也,伏倒李、杜矣。

《唐诗成法》:

五承一二,六承三四,七八奉和圣制,兼为洗发。“为乘”、“不是”,正从“自萦”、“旧绕”应来,连环钩锁,用意深曲。

《而庵说唐诗》:

右丞诗都从大处发意,此作有大体裁,所以笔如游龙,极其自在,得大宽转也。

《历代诗法》:

题无剩意。句中用“雨中春”二字,写“望”字入神,只添得四字成句也。诗家每设渲染,时不知白描之为上,思过半矣。

《唐诗观澜集》:

端庄流丽,无字不妙。

《唐诗别裁》:

结意寓规于颂,臣子立言,方为得体。应制诗应以此篇为第一。

《茧斋诗谈》:

一二从外景写“望”字,三四阁道中写“望”字,五六方切雨中望,末又回护作结,章法密致之极。

《山满楼笺注唐诗七言律》:

一结得赞颂体,得规讽体,将通篇粉墨俱化作万顷烟波,此所谓“画中有诗”者非耶?

《网师园唐诗笺》:

诗传阐意(“云里帝城”句下)。颂不忘规(末句下)。

《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》:

五六美丽秀溢,不愧名句。

《唐诗选胜直解》:

八句整炼精工,应制之尽美者。

《唐贤清雅集》:

壮丽有逸气,应制绝作。

《昭昧詹言》:

起二句,先以山川将长安宫阙大势定其方位,此亦擒题之命脉法也。臂如画大轴画,先界轮廓,又如弈棋,先布势子,以后乃好依其间架而次第为之。三四贴题中“从蓬莱向兴庆阁道”。五六贴“春望”,贴“雨中”。收“奉和应制”字。通篇只一,还题完密,而兴象高华,称台阁体。

《唐七律隽》:

二句是一幅禁城春雨宫殿图,此小家手笔所能梦见耶。(“云里帝城”句下)

《筱园诗话》:

“云里帝城双凤阙,雨中春树万人家”。秀健而欠雄厚,又逊一格矣。

《唐贤三昧集笺注》:

颔联入画,然却是盛唐人语。故妙。

《唐宋诗举要》:

吴曰;大句笼罩,气象万千(“雨中春树”句下),方曰:兴象高华。

《超纯斋诗词》:

1、渭水:即渭河,黄河最大支流,在陕西中部。
2、秦塞:犹秦野。塞:一作“甸”。这一带古时本为秦地。
3、黄山:黄麓山,在今陕西兴平县北。
4、汉宫:也指唐宫。
5、銮舆:皇帝的乘舆。
6、迥出:远出。
7、千门:指宫内的重重门户。意谓銮舆穿过垂柳夹道的重重宫门而出。
8、上苑:泛指皇家的园林。
9、双凤阙:汉代建章宫有凤阙,这里泛指皇宫中的楼观。阙:宫门前的望楼。
10、阳气:指春气。
11、宸游:指皇帝出游。宸:北辰所居,借指皇帝居处,后又引伸为帝王的代称。
12、物华:美好的景物。两句意谓,皇帝本为乘此顺应时令,随阳气而宣导万物,
并非只为赏玩美景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这首诗题中的蓬莱宫,即唐大明宫。唐代宫城在长安东北,而大明宫又在宫城东北。兴庆宫在宫城东南角。开元二十三年,从大明宫经兴庆宫,一直到城东南的风景区曲江,筑阁道相通。帝王后妃,可由阁道直达曲江。王维的这首七律,就是唐玄宗由阁道出游时在雨中春望赋诗的一首和作。所谓“应制”,指应皇帝之命而作,当时以同样题目写诗的,还有李憕等人。可以说是由唐玄宗发起的一次比较热闹的赛诗活动。
王维的诗,高出众人一筹,发挥了他作为一个画家善于取景布局的特长,紧紧扣住题目中的“望”字去写,写得集中,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画面。
“渭水自萦秦塞曲,黄山旧绕汉宫斜。”诗一开头就写出由阁道中向西北眺望所见的景象。视线越过长安城,将城北地区的形胜尽收眼底。首句写渭水曲折地流过秦地,次句指渭水边的黄山,盘绕在汉代黄山宫脚下。渭水、黄山和秦塞、汉宫,作为长安的陪衬和背景出现,不仅显得开阔,而且因为有“秦”、“汉”这样的词语,还带上了一层浓厚的历史色彩。诗人驰骋笔力。写出这样广阔的大背景之后,才回笔写春望中的人:“銮舆迥出千门柳,阁道回看上苑花。”因为阁道架设在空中,等于现在所说的天桥,所以阁道上的皇帝车驾,也就高出了宫门柳树之上。在这样高的立足点上回看宫苑和长安更是一番景象。这里用一个“花”字透露了繁盛气氛,“花”和“柳”又点出了春天。“云里帝城双凤阙,雨中春树万人家。”这两句仍然是回看中的景象,而且是最精彩的镜头。它要是紧接在一二句所勾勒的大背景后出现,本来也是可以的。但经过三四两句回旋,到这里再出现,就更给人一种高峰突起、耳目为之耸动的感觉。看,云雾低回缭绕,盘旋在广阔的长安城上,云雾中托出一对高耸的凤阙,象要凌空飞起;在茫茫的春雨中,万家攒聚,无数株春树,受着雨水滋润,更加显得生机勃发。这是一幅带着立体感的春雨长安图。由于云遮雾绕,一般的建筑,在视野内变得模糊了,只有凤阙更显得突出,更具有飞动感;由于春雨,满城在由雨帘构成的背景下,春树、人家和宫阙,互相映衬,更显出帝城的阔大、壮观和昌盛。这两句不仅把诗题的“雨中春望”写足了,也透露了这个春天风调雨顺,为过渡到下文作了准备。“为乘阳气行时令,不是宸游重物华。”古代按季节规定关于农事的政令叫时令。这里的意思是说,这次天子出游,本是因为阳气畅达,顺天道而行时令,并非为了赏玩景物。这是一种所谓寓规于颂,把皇帝的春游,说成是有政治意义的活动。
古代应制诗,几乎全部是歌功颂德之词。王维这首诗也不例外。诗的结尾两句明显地表现了这种局限。不过这首诗似乎并不因此就成为应该完全否定的虚伪的颂歌。我们今天读起来,对诗中描写的景象仍然感到神往。甚至如果在春雨中登上北京景山俯瞰故宫及其周围的时候,还能够联想到“云里帝城双凤阙,雨中春树万人家”这样的诗句。王维的这种诗,不使人感到是可厌的颂词,依旧具有艺术生命力。王维善于抓住眼前的实际景物进行渲染。比如用春天作为背景,让帝城自然地染上一层春色;用雨中云雾缭绕的实际景象,来表现氤氲祥瑞的气氛,这些都显得真切而非虚饰。这是因为王维兼有诗人和画家之长,在选取、再现帝城长安景物的时候,构图上既显得阔大美好,又足以传达处于兴盛时期帝都长安的神采。透过诗的饱满而又飞动的艺术形象,似乎可以窥见八世纪中期唐帝国的面影,它在有意无意中对于祖国、对于那个比较兴盛的时代写下了一曲颂歌。
(余恕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