寄扬州韩绰判官

七言绝句

青山隐隐水迢迢,秋尽江南草木凋。二十四桥明月夜,玉人何处教吹箫。

评析

《注解选唐诗》:

情虽切而辞不露。

《唐诗品汇》:

刘云:韩之风致可想,书记薄幸自道耳。

《升庵诗话》:

唐诗绝句,今本多误字……《寄扬州韩绰判官》云“秋尽江南草未凋”,俗本作“草木凋”。秋尽而草木凋,自是常事,不必说也;况江南地暖,草本不凋乎!此诗杜牧在淮南而寄扬州者,盖厌淮南之摇落,而羡江南之繁华。若作“草木凋”,则与“青山明月”、“玉人吹箫”不是一套事矣。余戏谓此二诗(另一指《江南春》)绝妙,“十里莺啼”,俗人添一撇坏了;“草未凋”,俗人减一画坏了。甚矣,士俗不可医也!

《批点唐音》:

优柔平实,有似中唐。
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

胡次焱曰:对草木凋谢之秋,思月桥吹箫之夜,寂寞之恋喧哗,始不胜情。“何处”二字最佳。陆时雍曰:杜牧七言绝句,婉转多情,韵亦不乏,自刘梦得以后一人。牧之诗有“十年一觉扬州梦”之句,素恋其景物奇美。此不过谓韩判官当此零落之候,教箫于月中,不知“二十四桥”之夜在于何处?含无限意绪耳。

《唐诗摘钞》:

作“草未凋”,本句始有意;若作“木”字,读之索然矣……扬州本行乐之地,故以此(按指“玉人”句)讯韩,言外有羡之意。

《唐诗笺注》:

“十年一觉扬州梦”,牧之于扬州绻恋久矣。“二十四桥”一句,有神往之致,借韩以发之。

《精选评注五朝诗学津梁》:

风流秀曼,一片精神。

《历代诗法》:

丰神摇曳。

《唐贤小三昧集续集》:

只此七字,便已妙绝(末句下)。

《唐人万首绝句选评》:

深情高调,晚唐中绝作,可以媲美盛唐名家。

《唐诗三百首》:

二语与谪仙“烟花三月”七字,皆千古丽句(末二句下)。

《唐绝诗钞注略》:

《天禄识余》:“教”、“学”,古文通用。唐人“玉人”云云,乃学吹箫也。唐诗中“教”字皆乎用,无去声字;且“学吹箫”煞有风致,“教吹箫”有何意味耶?

《超纯斋诗词》:

1、迢迢:形容遥远。
2、玉人:指韩绰,含赞美之意。

【评析】:这是一首调笑诗。诗的首联是写江南秋景,说明怀念故人的背景,末联是借扬州二十四桥的典故,与友人韩绰调侃。意思是说你处在东南形胜的扬州,当此深秋之际,在何处教玉人吹箫取乐呢?意境优美,清丽俊爽,情趣盎然,千百年来,传诵不衰。
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

扬州之盛,唐世艳称,历代诗人为它留下了多少脍炙人口的诗篇。这首诗风调悠扬,意境优美,千百年来为人们传诵不衰。韩绰不知何人,杜牧集中赠他的诗共有两首,另一首是《哭韩绰》,看来两人友情甚笃。杜牧于大和七年至九年间(833—835)曾在淮南节度使牛僧孺幕中作推官,后来转为掌书记。这首诗当作于他离开江南以后。

首句从大处落墨,化出远景:青山逶迤,隐于天际,绿水如带,迢递不断。“隐隐”和“迢迢”这一对叠字,不但画出了山清水秀、绰约多姿的江南风貌,而且隐约暗示着诗人与友人之间山遥水长的空间距离,那抑扬的声调中仿佛还荡漾着诗人思念江南的似水柔情。欧阳修的《踏莎行》:“离愁渐远渐无穷,迢迢不断如春水”、“平芜尽处是青山,行人更在青山外”,正道出了杜牧这句诗的言外之意。此时虽然时令已过了深秋,江南的草木却还未凋落,风光依旧旖旎秀媚。正由于诗人不堪晚秋的萧条冷落,因而格外眷恋江南的青山绿水,越发怀念远在热闹繁花之乡的故人了。

江南佳景无数,诗人记忆中最美的印象则是在扬州“月明桥上看神仙”(张祜《纵游淮南》)的景致。岂不闻“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无赖是扬州”(徐凝《忆扬州》),更何况当地名胜二十四桥上还有神仙般的美人可看呢?二十四桥,一说扬州城里原有二十四座桥,一说即吴家砖桥,因古时有二十四位美人吹箫于桥上而得名。“玉人”,既可借以形容美丽洁白的女子,又可比喻风流俊美的才郎。从寄赠诗的作法及末句中的“教”字看来,此处玉人当指韩绰。元稹《莺莺传》“疑是玉人来”句可证中晚唐有以玉人喻才子的用法。诗人本是问候友人近况,却故意用玩笑的口吻与韩绰调侃,问他当此秋尽之时,每夜在何处教妓女歌吹取乐。这样,不但韩绰风流倜傥的才貌依稀可见,两人亲昵深厚的友情得以重温,而且调笑之中还微微流露了诗人对自己“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”的感喟,从而使此诗平添了许多风韵。杜牧又长于将这类调笑寄寓在风调悠扬、清丽俊爽的画面之中,所以虽写艳情却并不流于轻薄。这首诗巧妙地把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桥上的美丽传说与“月明桥上看神仙”的现实生活融合在一起,因而在客观上造成了“玉人”又是指歌妓舞女的恍惚印象,读之令人如见月光笼罩的二十四桥上,吹箫的美人披着银辉,宛若洁白光润的玉人,仿佛听到呜咽悠扬的箫声飘散在已凉未寒的江南秋夜,回荡在青山绿水之间。这样优美的境界早已远远超出了与朋友调笑的本意,它所唤起的联想不是风流才子的放荡生活,而是对江南风光的无限向往:秋尽之后尚且如此美丽,当其春意方浓之时又将如何迷人?这种内蕴的情趣,微妙的思绪,“可言不可言之间”的寄托,“可解不可解之会”的指归(见叶燮《原诗》),正是这首诗成功的奥秘。

(葛晓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