恨别
洛城一别四千里,胡骑长驱五六年。草木变衰行剑外,兵戈阻绝老江边。
思家步月清宵立,忆弟看云白日眠。闻道河阳近乘胜,司徒急为破幽燕①。
按:① 谓李光弼乘河阳之胜,直捣幽燕也
洛城一别四千里,胡骑长驱五六年。草木变衰行剑外,兵戈阻绝老江边。
思家步月清宵立,忆弟看云白日眠。闻道河阳近乘胜,司徒急为破幽燕①。
按:① 谓李光弼乘河阳之胜,直捣幽燕也
《杜臆》:宵立昼眠,起居舛戾,恨极故然。“司徒急为破幽燕”,则故乡可归,别可免矣。
《义门读书记》:“清宵立”、“白日眠”,兼写出老态来。……“近”字、“急”字并应“五六年”(“闻道河阳”二句下)。
《瀛奎律髓汇评》:纪昀:六句是名句。然终觉“看云”不贯“眠”字。许印芳:“眠”与“看云”不贯?眠时不可看云手?若谓夜眠不合,诗固明云“白日眠”矣。此二句全在转换处用意,盖清宵本是眠时,偏说“立”而“步月”;白日本是立时,偏说眠而看云。所以见思家忆弟之无时不然也。
《杜诗详注》:首二领起“恨别”。“四千里”,言其远;“五六年”,言其久。
《唐宋诗醇》:老笔空苍,任华所云“势攫虎豹,气腾蛟螭”者。尺幅中能有其象。至于直捣幽燕之举,未尝无计及者,而良谋不用,莫奏肤功,甫诗盖屡及之,此用兵得失之机,足见甫之识略矣。若建都荆门,甫尤以为非计。彼其流离漂泊,衣食不暇而关心国事,触绪辄来,所谓发乎性,止乎忠孝者,寻常词章之士,岂能望其项背哉!
《唐诗别裁》:若说如何“思”,如何“忆”,情事易尽,“步月”、“看云”,有不言神伤之妙。结语见公将略。
《读杜心解》:人知上六为恨别语,至结联,则曰望切寇平而已;岂知《恨别》本旨,乃正在此二句结出,而其根苗,已在次句伏下也。公之长别故乡,由东都再乱故也。解者不察,则七、八为“游骑”矣。
《杜诗镜铨》:邵云:格老气苍,律家上乘。
《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》:陈德公曰:起二笔力矫拔而意绪淋漓。三、四亦是骨立峭笔,为复沈痛。五、六字字琢叠,情真力到。结语引开,正照起绪,似此峭削章笔,更尔沈着刻挚,绝无率瘦之笔,当是情至气郁,律细工深,四合成章,乃无遗憾。
《历代诗法》:前四句双起双承。五、六言颠倒错乱,极形思忆之状。
《此木轩五七言律诗选读本》:末联十四字,何字为妙?识得此字(按指“急”)之妙,则诗家关捩子已得之矣。
《唐诗鉴赏辞典》:这是杜甫上元元年(760)在成都写的一首七言律诗。作品抒发了诗人流落他乡的感慨和对故园、骨肉的怀念,表达了他希望早日平定叛乱的爱国思想,情真语挚,沉郁顿挫,扣人心弦。
首联领起“恨别”,点明思家、忧国的题旨。“四千里”,恨离家之远;“五六年”,伤战乱之久。个人的困苦经历,国家的艰难遭遇,都在这些数量词中体现出来。诗人于乾元二年(759)春别了故乡洛阳,返华州司功参军任所,不久弃官客秦州,寓同谷,至成都,辗转四千里。诗人写此诗时,距天宝十四载(755)十一月安史之乱爆发已五六个年头。在这几年中,叛军铁蹄蹂躏中原各地,生灵涂炭,血流成河,这是诗人深为忧虑的事。
颔联两句描述诗人流落蜀中的情况。“草木变衰”,语出宋玉《九辩》“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”。这里是指草木的盛衰变易,承上句的“五六年”,暗示入蜀已有多年,同时也与下一句的“老”相呼应,暗比自己的漂零憔悴。诗人到成都,多亏亲友帮助,过着比较安定的草堂生活,但思乡恋亲之情是念念不忘的。由于“兵戈阻绝”,他不能重返故土,只好老于锦江之边了。“老江边”的“老”字,悲凉沉郁,寻味不尽。
颈联通过“宵立昼眠,忧而反常”(《杜少陵集详注》)的生活细节描写,曲折地表达了思家忆弟的深情。杜甫有四弟,名为颖、观、丰、占,其中颖、观、丰散在各地,只有占随杜甫入蜀。此二句中的“思家”、“忆弟”为互文。月夜,思不能寐,忽步忽立;白昼,卧看行云,倦极而眠。诗人这种坐卧不宁的举动,正委婉曲折地表现了怀念亲人的无限情思,突出了题意的“恨别”。沈德潜评论此联说:“若说如何思,如何忆,情事易尽。‘步月’、‘看云’,有不言神伤之妙。”(《唐诗别裁集》)这就是说,它不是抽象言情,而是用具体生动的形象说话,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形象中所蕴含的忧伤之情。手法含蓄巧妙,诗味隽永,富有情致。
尾联回应次句,抒写诗人听到唐军连战皆捷的喜讯,盼望尽快破幽燕、平叛乱的急切心情。上元元年三月,检校司徒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怀州城下;四月,又破史思明于河阳西渚。这就是诗中“乘胜”的史实。当时李光弼又急欲直捣叛军老巢幽燕,以打破相持局面。杜甫盼望国家复兴,自己亦可还乡,天下可喜可乐之事,孰有逾于此者乎?作品以充满希望之句作结,感情由悲凉转为欢快,显示诗人胸怀的开阔。
这首七律用简朴优美的语言叙事抒情,言近旨远,辞浅情深。诗人把个人的遭际和国家的命运结合起来写,每一句都蕴蓄着丰富的内涵,饱和着浓郁的诗情,值得反复吟味。
(傅思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