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武

四言诗
《殷武》,祀高宗也。

挞彼殷武,奋伐荆楚。深入其阻,裒荆之旅。有截其所,汤孙之绪。(一章)

 

维女荆楚,居国南乡。昔有成汤,自彼氐羌,莫敢不来享,莫敢不来王,曰商是常。(二章)

 

天命多辟,设都于禹之绩。岁事来辟,勿予祸适,稼穑匪解。(三章)

 

天命降监,下民有严。不僭不滥,不敢怠遑。命于下国,封建厥福。(四章)

 

商邑翼翼,四方之极。赫赫厥声,濯濯厥灵。寿考且宁,以保我后生。(五章)

 

陟彼景山,松柏丸丸。是断是迁,方斲是虔。松桷有梴,旅楹有闲,寝成孔安。(六章)

 

评析

《毛诗注疏》:

《殷武》,祀高宗也。 [疏]“《殷武》六章,首章六句,二章七句,三章五句,四章、五章章六句,卒章七句”至“高宗”。○正义曰:《殷武》诗者,祀高宗之乐歌也。高宗前世,殷道中衰,宫室不修,荆楚背叛。高宗有德,中兴殷道,伐荆楚,修宫室。既崩之后,子孙美之。诗人追述其功而歌此诗也。经六章,首章言伐楚之功,二章言责楚之义,三章、四章、五章述其告晓荆楚,卒章言其修治寝庙,皆是高宗生存所行,故于祀而言之,以美高宗也。 挞彼殷武,奋伐荆楚。深入其阻,裒荆之旅,挞,疾意也。殷武,殷王武丁也。荆楚,荆州之楚国也。深,深。裒,聚也。笺云:有钟鼓曰伐。深,冒也。殷道衰而楚人叛,高宗挞然奋扬威武,出兵伐之,冒入其险阻,谓逾方城之隘,克其军率,而俘虏其士众。○挞,他达反,《韩诗》云:“达也。”深,面规反,《说文》作“深”,从内、米,云:“冒也。”阻,庄吕反,险也。裒,蒲侯反。冒,莫报反。下同。隘,于懈反,窄也。俘音孚,囚也。 有截其所,汤孙之绪。笺云:绪,业也。所,犹处也。高宗所伐之处,国邑皆服其罪,更自敕整截然齐壹,是乃汤孙大甲之等功业。○处,昌虑反。下同。 [疏]“挞彼”至“之绪”。○毛以为,挞然而疾者,彼殷王之武丁也。又言其疾之意。乃能奋扬其威武,往伐荆楚之国,深入其险阻之内,聚荆国之人众,俘虏而以归也。既伐楚克之,则无往不服。有截然而齐整者,其高宗往伐之处所,是高宗之功,乃汤之为人子孙之业也。美高宗之伐与汤同也。郑以深为冒,又以汤孙之绪为太甲之等功业,高宗之功与太甲之等同也。余同。○传“挞疾”至“裒聚”。○正义曰:挞,疾,是速疾之意。言伐楚之疾也。述高宗而言殷武,故知是殷王武丁也。定本直云“殷武,武丁也”。荆是州名,楚是国名,故云荆州之楚也。周有天下,始封熊绎为楚子。于武丁之世,不知楚君何人也。深者,深入之意,故为深也。“裒,聚”,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有钟”至“士众”。○正义曰:“有钟鼓曰伐”,庄二十九年《左传》文。以其远入险阻,宜为冒突之义,故易传为冒也。僖四年《左传》称,楚大夫屈完对齐桓公曰:“楚国方城以为城,汉水以为池,虽君之众,无所用之。”服虔云:“方城,山也。汉,水名。皆楚之隘塞耳。”今言冒入其阻,故知逾方城之隘。战胜必当俘虏,言聚荆之旅,故知俘虏其士众也。○笺“绪业”至“功业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业,绪也。”反覆相训,绪得为业。是乃汤孙太甲之等功业,言高宗此功,同于太甲之等殷之诸贤王之功也。太甲以下,皆是汤孙,故言“之等”以包之。传于《那》篇言“汤孙者,汤为人子孙”,则此亦当然,故王肃云:“于所伐截然大治,是汤为人子孙之业,大武丁之伐与汤同。” 维女荆楚,居国南乡。昔有成汤,自彼氐羌,莫敢不来享,莫敢不来王,曰商是常。乡,所也。笺云:氐羌,夷狄国在西方者也。享,献也。世见曰王。维女楚国,近在荆州之域,居中国之南方,而背叛乎?成汤之时,乃氐羌远夷之国来献来见,曰“商王是吾常君也”。此所用责楚之义,女乃远夷之不如。○氐,都啼反。世见,贤遍反。而背音佩。 [疏]笺“氐羌”至“不如”。○正义曰:氐羌之种,汉世仍存,其居在秦陇之西,故知在西方者也。“享,献”,《释诂》文。氐羌远夷,一世而一见于王。以经言来,故解之云“世见曰来王”。《秋官·大行人》云:“九州之外,谓之藩国,世一见。”谓其国父死子继,及嗣王即位,乃来朝,是之谓世见也。言维汝荆楚,则是以言告楚,故知此所用责楚之义,谓未伐之前,先以此言告之。但此诗主美伐功,故上章先言伐事,此章尽五章以来,更本其告责之礼耳。 天命多辟,设都于禹之绩。岁事来辟,勿予祸适,稼穑匪解。辟,君。适,过也。笺云:多,众也。来辟,犹来王也。天命乃令天下众君诸侯立都于禹所治之功,以岁时来朝觐于我殷王者,勿罪过与之祸适,徒敕以劝民稼穑,非可解倦。时楚不脩诸侯之职,此所用告晓楚之义也。禹平水土,弼成五服,而诸侯之国定,是以云然。○多辟音壁,下同,注放此。王音辟,邪也。适,直革反,徐张革反,注同;《韩诗》云:“数也。”解音懈。注同。朝,直遥反。 [疏]“天命”至“匪解”。○正义曰:此亦责楚之辞。言上天之命,乃令天下众君诸侯,建设都邑于禹所治功处。谓布在九州也。常以岁时行朝觐之事,来见君王。我殷王勿予之患祸,不责其罪过,唯告之以劝民稼穑之事,非得有解惰而已。王者之待诸侯,其义如此。而汝何得不脩诸侯之职,不来朝见王也?○笺“禹平”至“云然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诸侯之立,其来久矣,非由禹治洪水始建都邑,而云“设都于禹之绩”,故作此言以解之。《皋陶谟》云:“禹曰:‘予惟荒度土功,弼成五服,至于五千。’”注云:“荒,奄也。奄大九州四海之土。敷土既毕,广辅五服而成之,至于面各五千里,四面相距为万里。尧制五服,服各五百里,要服之内四千里曰九州,其外荒服曰四海。禹所弼五服之残数,亦每服者合五百里,故有万里之界焉。”又《禹贡》云“五百里甸服”。每言五百里一服者,是尧旧服;每服之外,更言三百里、二百里者,是禹所弼之残数也。尧之五服,服五百里耳。禹平水土之后,每服更以五百里辅之,是五服服别千里,故一面而为差至于五千也。贾逵、马融之说《尚书》云:“甸服之外,每百里为差。所纳总铚秸粟米者,是甸服之外特为此数。其侯服之外,每言三百、二百里者,还就其服之内别为名耳,非是服外更有其地也。”《史记》司马迁说,以为诸小数者,皆是五百里服之别名,大界与尧不殊,四面相距为五千里耳。王肃注《尚书》,总诸义而论之云:“贾、马既失其实,郑玄尤不然矣。禹之功在于平治山川,不在于拓境广土。土地之广,三倍于尧,而《书传》无称焉。则郑之创造,难可据信。汉之孝武,疲弊中国,甘心夷狄,天下户口至减太半,然后仅开缘边之郡而已。禹方忧洪水,三过其门而不入,未暇以征伐为事。且其所以为服之名,轻重颠倒,远近失所,难得而通。先王规方千里以为甸服,其余均平分之,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使各有寰宇,而使甸服之外诸侯皆入禾藁,非其义也。史迁之旨,盖得之矣。”如肃之难,非无理也。郑不然者,何哉?将以山川带地,土境不移,前圣后圣,义终一揆。禹之所导山川也,西被流沙,东渐沧海,南距衡山之阳,北临碣石之北。经涂所亘,万有余里。若其所弼五服,唯极五千,而远游夷狄之表,劳功荒服之外,复何为哉!又周公制礼,作为九服,蛮畿之内尚至七千。舜禹之功,不应劣于周世,何由土境蹙促,三倍狭于周世?又《外传》称“禹会诸侯于涂山,执玉帛者万国”。执玉帛者,唯中国耳。若要服之内唯止四千,率以下等计之,正容六千余国,况诸侯之大,地方百里,三等分土,才至数千,安得有万国之言乎?唐尧之初,协和万国,于时境界盖应广矣。至于洪水滔天,烝民不粒,土地既削,国数亦减,故五服之界,才至五千。洎乎禹治洪水,地平天成,灾害既除,大制疆域,固当复其故地,而至五千,何云不在于拓境广土也?若云大禹之功,不在拓境广土,则武王、周公之功,岂专以境界为事,而能使要服之内有七千里乎?且经称“弼成五服,至于五千”,若五服之广,犹是尧之旧制,何弼成之有乎,而称之以为功也?凡言至于者,皆从此到彼之辞,明是自京师而至于四境为五千耳。若其四面相距为五千,则设文从何而往?而言至于哉?汉之孝武,德非圣人,乘其六世之资,而与夷狄角力,及开缘边之郡,境界逾于万里,何由舜、禹之境才至五千?此乃所以为證,非所以为难也。肃意将谓大禹之德不逮于汉武乎?何其取譬之非类也?先王作法,遭时制宜。甸服之外,去京未远,使入禾藁,复何伤乎?而云非其义也?郑以《尚书》之文,上下相校,禹称“弼成五服”,至于《禹贡》历数服名,正合五千之数。参之以周、汉之域,验之于山川之图,则广万里为得其实,故不从贾、马,别为此说。 天命降监,下民有严。不僭不滥,不敢怠遑。命于下国,封建厥福。严,敬也。不僭不滥,赏不僭,刑不滥也。封,大也。笺云:降,下。遑,暇也。天命乃下视下民,有严明之君,能明德慎罚,不敢怠惰,自暇于政事者,则命之于小国,以为天子。大立其福,谓命汤使由七十里王天下也。时楚僭号王位,此又所用告晓楚之义。○僭,子念反。王天下,于况反。 [疏]传“严敬”至“封大”。○正义曰:“严,敬”,《释诂》文。襄二十六年《左传》曰:“善为国者,赏不僭,刑不滥。赏僭惧及淫人,刑滥惧及善人。”彼文又引此诗,故知“不僭不滥”,谓赏不僭差,刑不滥溢也。定四年《左传》曰:“吴为封豕长蛇。”是封为大之义。○笺“降下”至“之义”。○正义曰:“降,下。遑,暇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明德慎罚”,《康诰》文。《中候契握》曰“曰若稽古王汤,既受命,兴由七十里起”。《孟子》所云“汤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”。案契为上公受封,舜之末年,又益以土地,则当为大国,过百里矣。而成汤之起,止由七十里,盖汤之前世,有君衰弱,土地减削,故至于汤时止有七十里耳。以此经责楚之辞,而说成汤有明德而王天下矣。明是于时楚僭慢王位,故告晓之。 商邑翼翼,四方之极。赫赫厥声,濯濯厥灵。寿考且宁,以保我后生。商邑,京师也。笺云:极,中也。商邑之礼俗翼翼然可则效,乃四方之中正也。赫赫乎其出政教也,濯濯乎其见尊敬也,王乃寿考且安,以此全守我子孙。此又用商德重告晓楚之义。○重,直用反。 [疏]“商邑”至“后生”。○正义曰:此又责楚之辞。言商王之都邑翼翼然皆能礼让恭敬,诚可法则,乃为四方之中正也。赫赫乎显盛者,其出政教之美声也。濯濯乎光明者,其见尊敬如神灵也。故商王得寿考,且又安宁,以保守我后嗣所生子。以我商家之德盛明如此,汝何故敢背叛不从我化乎?以楚不识商之明德,故告晓之。 陟彼景山,松柏丸丸。是断是迁,方斲是虔。松桷有梴,旅楹有闲。寝成孔安。丸丸,易直也。迁,徙。虔,敬也。梴,长貌。旅,陈也。寝,路寝也。笺云:椹谓之虔。升景山,揄材木,取松柏易直者,断而迁之,正斲于椹上,以为桷与众楹。路寝既成,王居之甚安。谓施政教得其所也。高宗之前王,有废政教不脩寝庙者,高宗复成汤之道,故新路寝焉。○断音短。注同。斲,陟角反,《说文》云:“斫也。”虔,其连反,《尔雅》作“榩”。桷音角。梴,丑连反,又力鳣反,柔梴物同耳,字音亶,俗作埏。易,以豉反。下同。椹,陟金反。抡,鲁门反,择也。沈音伦,理也。 [疏]“陟彼”至“孔安”。○毛以为,高宗前王,有废于政教,不修寝庙者。高宗既伐荆楚,四方无事,乃使人升彼大山之上,观松柏之木丸丸然易直者,于是斩断之,于是迁徙之,又方正而斲之。于是之时,工匠皆敬其事,不惰慢也。以松为屋之榱桷,有梴然而长;陈列其楹,有闲然而大。及寝室既成,王居之而甚安矣。美其能脩治寝庙,复故法也。○郑以榩又为椹,言正斲于椹上。又以旅为众。唯此为异。余同。○传“丸丸”至“路寝”。○正义曰:易直者,言其滑易而调直也。徙,谓徙之来归也。“虔,敬。旅,陈”,《释诂》文。桷者,椽也。椽以长为善,故梴为长貌。王之所居路寝,是寝之尊者,故知谓路寝也。笺亦不解闲义。梴为桷之长貌,则闲为楹之大貌。王肃云:“桷楹以松柏为之,言无雕镂也。陈列其楹。有闲,大貌。”○笺“椹谓”至“寝焉”。○正义曰:“椹谓之榩”,《释宫》文。孙炎曰:“椹,斲材质也。”以其方论斲斫楹桷,不宜言敬,故易传也。《地官·山虞》云:“凡邦工入山抡材不禁。”注云:“抡,犹择也。”此经丸丸之文在斲迁之上,是谓择取易直者,故言“升景山,抡材木也”。言为桷与众楹,则训旅为众也。以其方始斲之,未宜已为陈列,故易传也。居寝所以行政,政不得所,王者不安,故知居之甚安,谓施政教得其所也。今美高宗之能修寝庙,明是前王有废政教、不修寝庙者也。案《殷本纪》“盘庚崩,弟小辛立。崩,弟小乙立。崩,子武丁立”。盘庚始迁于殷,明即为寝庙。其不修者,盖小辛、小乙耳。未知谁世,故不斥言。经止有寝耳。笺并言庙者,君子将营宫室,宗庙为先,明亦修庙,故连言之。经无庙者,诗人之意主美寝也。 《殷武》六章,三章章六句,二章章七句,一章五句。 《那》五篇,十六章,百五十四句。

《诗经通论》:

殷武 挞彼殷武,奋伐荆楚。深入其阻,裒荆之旅,有截其所:汤孙之绪。本韵。○赋也。下同。维女荆楚,居国南乡。昔有成汤,自彼氐、羌,莫敢不来享,莫敢不来王,曰商是常。本韵。天命多辟,设都于禹之绩。岁事来辟,勿与祸适。本韵。稼穑匪解。此句无韵,或脱下一句。集传谓「商颂多阙文」,然亦惟此耳。天命降监, 下民有严。本韵。不僭不滥,不敢怠遑。通韵。命于下国,封建厥福。本韵。商邑翼翼,四方之极。赫赫厥声,濯濯厥灵,寿考且宁,以保我后生。本韵。陟彼景山,松、柏丸丸。是断是迁,方斲是虔,松桷有梴,旅楹有闲。寝成孔安。本韵。[评]较鲁颂自简古。 小序谓「祀高宗」。按鬼方在荆州之地,即今贵州。易称「高宗伐鬼方」,固自无疑。此盖后世特为高宗立不迁之庙,祔而祭之之诗也。
[一章]「荆楚」,孔氏谓「荆」是州名,「楚」是国名,故人得两称也。「深」,毛传作「深」,是训「冒」者未然。易称「高宗伐鬼方,三年克之」,此诗云「深入其阻」,与之合,可见非暂事也。
[四章]「命于下国」,谓为下国所归命也,亦倒句。孟子曰「武丁朝诸侯,有天下」。
[六章]集传曰:「此章与閟宫之卒章文意略同,未详何谓。」按商在前,鲁在后,明是鲁以商为蓝本耳,何疑焉!无故自疑,以起人之疑,何也?且不疑鲁而独疑商,又何也?其多云「未详」者,无非欲实其「商颂多疑义」之说耳。
【殷武六章:三章章六句;二章章七句;一章五句。】按「稼穑匪解」下疑脱一句,则当为四章章六句,二章章七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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