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兴八首 其八
昆吾御宿自逶迤,紫阁峰阴入渼陂(一本二句倒转)。
香稻①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皇枝。佳人拾翠春相问,仙侣同舟晚更移。
彩笔昔游干气象,白头吟望苦低垂。
按:① 一作红稻,一作红饭
昆吾御宿自逶迤,紫阁峰阴入渼陂(一本二句倒转)。
香稻①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皇枝。佳人拾翠春相问,仙侣同舟晚更移。
彩笔昔游干气象,白头吟望苦低垂。
按:① 一作红稻,一作红饭
《古今诗话》:杜子美诗云:“红(“香”一作“红”)稻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凰枝。”此语反而意奇。退之诗云:“舞鉴鸾窥沼,行天马度桥”亦效此理。
《诗学禁脔》:错综句法,不错综则不成文章。平直叙之,则曰“鹦鹉啄余红稻粒,凤凰栖老碧梧枝。”而用“红稻”、碧梧”于上者,错综之也。
《唐诗品汇》:刘云:语有悲慨可念(“香稻啄余”二句下)。刘云:甚有风韵,“春”字又胜(“佳人拾翠”二句下)。
《诗薮》:七言如……“香稻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凰枝”,“听猿实下三声泪,奉使虚随八月槎”,字中化境也。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周珽曰:次联撰句巧致,装点得法,《诗话》谓语反而意奇。退之“舞镜鸾窥沼,行天马渡挢”效此体。要知此句法,必熟练始得,否则不无伤雕病雅之累也。故王元美有曰:“倒插句非老杜不能”,正谓不易臻化耳。此妙在“啄余”、“栖老”二字。”
《杜臆》:地产香稻,面鹉食之有徐;林茂碧梧,凤凰栖之至老。……此诗止“仙侣同舟”一语涉渼陂,而《演义》云;“专为渼陂而作”,误甚。“香稻”二句,所重不在“鹦鹉”、“风凰”,非故颠倒其语,文势自应如此(“香稻啄余”二句下)。
《唐诗评选》:一直盈下。八首中,此作最为佳境。为不忘乃祖,俗论不谓然。
《而庵说唐诗》:“佳人”句娟秀明媚,不知其为少陵笔,如千年老树挺一新枝。吾尝论文人之笔,到苍老之境,必有一种秀嫩之色,如百岁老人有婴儿之至。又如商彝周鼎,丹翠烂然也。今于公益信(“佳人拾翠”二句下)。八首中独此一句苦,若非此首上七句追来,亦不见此句之苦也。此首又是先生自画咏《秋兴》小像也(“白头吟望”句下)。
《义门读书记》:安溪云:稻余鹦粒时梧老凤枝,佳人拾翠,仙侣移掉,皆因当年景物起兴,隐寓宠禄之多而贤士远去,妖幸之惑而高人遁迹也。末联入己事,宛与此意凑泊。按:师说更浑融,亦表里俱彻也。
《唐诗别裁》:此章追叙交游,一结并收拾八章,所谓“故园心”、“望京华”者,一付之苦吟怅望而已。
《读杜心解》:卒章之在“京华”,无专指,于前三章外,别为一例。此则明收入自身游赏诸处,所谓向之所欣,已为陈迹,情随事迁,感慨系之。此《秋兴》之所为作也,为八诗大结局。……“彩笔”句,七字承转,通体灵动。
《杜诗镜铨》:此首复借春景作反映(“佳人拾翠”句下)。陈注:此“望”字与“望京华”相应,既“望”而又“低垂”,并不能望矣。“笔干气象”,昔何其壮;头白低垂,今何其意?诗此至声泪俱尽,故遂终焉。俞云:用作诗意总结,并八篇俱缴住,真大家手笔(“彩笔昔曾”二句下)。
《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》:陈德公曰:章法,结法亦同前篇,中联亦关吟琢,特用跳脱之笔。评:第二,隽句。末语乃极沈郁。
《唐诗成法》:此思昆吾诸处之游也。一、二出诸处地名,三、四者处所见之景物,五、六诸处之游人,七昔游,结后四首,八“吟望”,结前四首,章法井然。
《杜诗集评》:吴农祥云:三、四浓艳,五、六流逸。结本“今望”,非“吟望”,是对法体,当从。
以下总评《唐诗援》:王阮亭曰:《秋兴》八首,皆雄浑丰丽,沉着痛快,其有安于长安者,但极言其盛,而所感自富其中。徐而味之,凡怀乡恋阙之情,慨往伤今之意,寇盗交兵,小人病国,风俗之非旧,盛衰之相寻,所谓不胜其悲者,固已不出乎意言之表矣。宗子发曰:《秋兴》诸作,调极铿锵而能沈实,词极工丽而尤耸拔,格极雄浑而兼蕴藉,词人之能事毕矣,在此体中可称神境。乃世犹有訾议此八首者,正昌黎所谓“群儿愚”也。
《唐诗归》:钟云:《秋兴》偶然八首耳,非必于八也。今人诗拟《秋兴》已非矣,况舍其所为秋兴,而专取盈于八首乎?胸中有八首,便无复秋兴矣。杜至处不在《秋兴》,《秋兴》至处亦非八首也。
《唐诗训解》:《秋兴》八首是杜律中最有力量者,其声响自别。
《唐诗选脉会通评林》:陈继儒曰:云霞满空,回翔万状,天风吹海,怒涛飞涌。可喻老杜《秋兴》诸篇。
《杜臆》:《秋兴》八章,以第一首起兴,而后七首俱发中怀,或承上,或起下,或互相发,或遥相应,总是一篇文字,拆去一章不得,单选一章不得。
《唐诗评选》:八首如正变七音,旋相为宫,而自成一章。或为割裂,则神体尽失矣,选诗者之贼不小。
《杜诗说》:杜公七律,当以《秋兴》为裘领,乃公一生心神结聚之所作也。
《杜诗解》:此诗八首凡十六解。才真是才,法真是法,哭真是哭,笑真是笑。道他是连,却每首断;道他是断,却每首连。倒置一首不得,增减一首不得。分明八首诗,直可作一首诗读,盖其前一首结句,与后一首起句相通。后来董解元《西厢》,善用此法。题是《秋兴》,诗却是无兴。作诗者,满肚皮无兴,而又偏要作“秋兴”,故不特诗是的的妙诗,而题亦是的的妙题,而先生的的妙人也。试看此诗第一首纯是写秋,第八首纯是写兴,便知其八首是一首也。
《而庵说唐诗》:《秋兴》八首,规模弘远,气骨苍丽,脉络贯通,精神凝聚,……七字之内,八句之中,现出如是奇观大观,真使唐代人空,千秋罢唱。寄语世间才人,勿再和《秋兴》诗也。秋兴者,因秋起兴也。子美一肚皮忠愤借秋以发之,故以名篇也。子美律诗必作二解,《秋兴》八首分开有十六解,独其诗前首结一句与后宫起一句意相通,直作一首诗读可也。
《义门读书记》:贾开宗曰:少陵之诗,以《文选》为宗,故《秋兴八首》其题原于卢子谅,其笔取之刘太尉,文词几于乱丝而头绪井然,一丝不紊,又本于左太冲《咏史八首》,熟精《文选》理者,当自知之。按:左之《咏史》,昭明所采适八首耳;此自以八首为章法,贾言本此者,非。古今诗体不同,谓其笔取之刘太尉,亦附会之谬者也。
《杜诗详注》:郝敬曰:《秋兴》八首,富丽之同,沉浑之气,力扛九鼎,勇夺三军,真大方家如椽之笔。王元美谓其藻绣太过,肌肤太肥,造语牵率而情不接,结响凑合而意未调。如此诸篇,往住有之。由其材大而气厚,格局而卢弘,如万石之钟,不能为喁喁细响;河流万里,那得不千里一曲?子美之于诗,兼综条贯,非单丝独竹,一戛一击,可以论宫商者也。陈廷敬曰:《秋兴八首》,命意炼句之妙,自不必言,即以章法论:分之如骇鸡之犀,四面皆见;合之如常山之阵,首尾互应。前人皆云:李如《史记》,杜如《汉书》。予独谓不然,杜合子长、孟坚为一手者也。
《载酒园诗话》:《秋兴》诗体高格厚,意味深长。……乃因秋起兴,非咏秋也。其言忽而蜀中,忽而秦中;忽而写景,忽而言怀;忽而壮丽,忽而荒凉;忽而直陈,忽而隐喻。正所谓哀伤之至,语言失伦,或笑或泣,苫乐自知者。
《茧斋诗谈》:《秋兴八首》“秋兴”二字,或在首尾,或藏腰脊,钩连甚密。……其一,秋起秋结,“丛菊”二句,兴也。其二,兴起秋结。其三,秋起兴结。其四,兴起秋结。其五,兴起秋结。其六,秋起兴结。其七,兴起兴结,中四句带入“秋”字。其八,兴起兴结,“红豆”二句,暗藏“秋”字。其四,上二句冒下六句格。其六,后二句擎上六句格。其七,起结各二句格、中四句妙在壮丽语写荒凉景。
《唐七律选》:八首意极浅,不过“抚今追昔”四字而已,而诗甚伟练。旧谓杜诗以八首冠全集,又谓八首如一首,缺一不得,皆稚儿强解事语……只八首原有得失,世并不晓,所当明眼人一指破耳。
《唐音审体》:一题八首,句句稳叶,前后照应,结构森严,此格自公创之,遂为七言律诗之祖。有谓本于左思《咏史》诗者,亦强为之说也。
《围炉诗话》:凡读唐人诗,孤篇须看通篇意,有几篇者须合看诺篇意,然后作解,庶几可得作者之意,不可执一二句、一二字轻立论也。《秋兴八首》皆是追昔伤今,绝无讥刺。
《唐宋诗醇》:刘会孟曰:八诗大体沉雄富丽,哀伤无限,尽在言外,故自不厌确实,小家数不可仿佛耳。吴渭曰;诗有六义,兴居其一,凡阴阳寒暑,草木鸟兽,山川风景,得于适然之感而为诗者,皆兴也。老杜《秋兴》八首,深诣诗人之阃奥,兴之入律者宗焉。
《唐诗别裁》:怀乡恋阙,吊古伤今,杜老生平,具见于此。其才气之大,笔力之高,天风海涛,金钟大镛,莫能拟其所到。
《唐诗成法》:此诗诸家称说,大相悬绝。有谓妙绝古今者,有谓全无好处者。愚谓若首首分论,不惟唐一代不为绝传,即在本集亦非至极;若八首作一首读,其变幻纵横,沈郁顿挫,一气贯注,章法、句法,妙不可言。初、盛大家,七律一题八皆者谁乎?
《杜诗镜铨》:俞玚云:身居巫峡,心忆京华,为八诗大旨。曰巫峡,曰夔府,曰瞿塘,曰江楼、沧江、关塞,皆言身之所处;曰故国,曰故园,曰京华、长安、蓬莱、昆明、曲江、紫阁,皆言心之所思。此八诗中线索。王阮亭云:近日王梦楼太史云:子美《秋兴》八篇,可抵庾子山一篇《哀江南赋》,此论亦前人之所未发。
《随园诗话》:余雅不喜杜少陵《秋兴》八首,而世间耳食者,往往赞叹,奉为标准。不知少陵海涵地负之才,其佳处未易窥测。此八首,不过一时兴到语耳,非其至者也。
《昭味詹言》:“秋兴”者,因秋而发兴也。谓之“兴”者,言在于此,寄意于彼,随指一处一事为言,又在此而思他处也。而皆以己为纬,以秋为主,以哀伤为骨。
《杜诗言志》:秋兴,言当秋日漫兴以为诗也。漫兴体本无深意,而老杜即于此诗备极淋漓工巧。盖唐人七律,以老杜为最,而老杜七律,又以此八首为最者,以其生平之所郁结,与其遭际,一时荟萃,形为慷慨悲歌,遂为千古之绝调。
《五色批本杜工部集》:《秋兴》自是杜集有名大篇,八章固有八章之结构,一章亦各有一章之结构。浑浑吟讽,佳趣自当得之。必如《笺》所云如何穿插,如何钩锁,则凿矣。作者胸中无此定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