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自然诗

古风
题注:果州谢真人上升在金泉山,贞元十年十一月十二日白昼轻举,郡守李坚以闻,有诏褒谕。

果州南充县,寒女谢自然。童騃无所识,但闻有神仙。

轻生学其术,乃在金泉山。繁华荣慕绝,父母慈爱捐。

凝心感魑魅,慌惚难具言。一朝坐空室,云雾生其间。

如聆笙竽韵,来自冥冥天。白日变幽晦,萧萧风景寒。

檐楹暂明灭,五色光属联。观者徒倾骇,踯躅讵敢前。

须臾自轻举,飘若风中烟。茫茫八纮大,影响无由缘。

里胥上其事,郡守惊且叹。驱车领官吏,氓俗争相先。

入门无所见,冠履同蜕蝉。皆云神仙事,灼灼信可传。

余闻古夏后,象物知神奸。山林民可入,魍魉莫逢旃。

逶迤不复振,后世恣欺谩。幽明纷杂乱,人鬼更相残。

秦皇虽笃好,汉武洪其源。自从二主来,此祸竟连连。

木石生怪变,狐狸骋妖患。莫能尽性命,安得更长延。

人生处万类,知识最为贤。奈何不自信,反欲从物迁。

往者不可悔,孤魂抱深冤。来者犹可诫,余言岂空文。

人生有常理,男女各有伦。寒衣及饥食,在纺绩耕耘。

下以保子孙,上以奉君亲。苟异于此道,皆为弃其身。

噫乎彼寒女,永托异物群。感伤遂成诗,昧者宜书绅。

评析

《韵语阳秋》:

白日升天之说,上古无有也。老子为道家之祖,未尝言飞升。后之学道者,稍知清虚寡欲,则好事者必以白日上升归之,见于仙记者,抑何多耶?……韩退之集载《谢自然诗》曰:“须臾自轻举,飘若风中烟。”人多以为上升,而不知自然为魅所着也。故其末云:“噫乎彼寒女,永托异物群。”

《黄氏日钞》:

《谢自然诗》,指其轻举之事,为幽明杂乱,人鬼相残,不知人生常理而弃其身。卓哉,正大之见乎!

《批韩诗》:

何焯曰:四语为后半篇议论伏案(“慌惚”句下)。描写似太史公《封禅书》(“来自”句下)。切寒女(“寒衣”二句下)。朱彝尊曰:率尔漫写,不见作手。

《义门读书记》:

阮公《咏怀》云:“王子十五年,游衍伊洛滨。朱颜茂春华、辨慧怀清真。焉见浮邱公,举手谢时人。轻荡易恍惚,飘飖弃其身。飞飞鸣且翔,挥翼且酸辛。”退之此篇,盖从之出。安溪先生云:“世固有仙道,自韩子言之,则皆鬼魅所为也,信乎?”曰:其入于鬼魅者多矣,故首曰:“凝心感魑魅。”后曰:“木石生怪变,狐狸骋妖患。”而中叙其升举之候,风寒幽晦,则非休徽可知。然韩子本意,虽视仙道犹鬼道也。故曰:“莫能尽性命,安得更长延?”其《记梦》云:“安能从汝巢神山?”则直谓世无仙道,但窟宅岩崖,群彼异物耳!韩子之距邪也严,故于仙佛皆以乌兽号之。若朱子《感兴》二诗,则探其本原之论也。

《读书记疑》:

谢自然,贞元十年十一月十二日辰时白昼上升,见于郡守李坚之奏,又赐诏褒谕,其事自非诬。昌黎诗云:“皆云神仙事,灼灼信可传。”盖纪其实也。是时举世莫不崇信,而公独谓:“木石生怪变,狐狸骋妖患”,而有“孤魂抱深冤”、“永托异物群”之叹,其卓识不惑如此,与《论佛骨表》同,世之人未有表而出之者也。余尝见王凤洲所撰《昙阳子传》,正所谓木石怪变、狐狸妖患者,而乃为之张大其事以传。其视昌黎公,当愧死无地矣。

《昌黎先生诗集注》:

公排斥佛老,是生平得力处。此篇全以议论作诗,词严义正,明目张胆,《原道》、《佛骨表》之亚也。

《唐宋诗醇》:

前叙后断,排斥不遗余力,人诧其白日飞升,吾独为孤魂冤痛,警世至深切矣。“凝心感魑魅”一语,包括半部《愣严》。

《读韩记疑》:

按谢自然事,当日俱奉为神仙,公谓此特为妖魅所惑。末言人生常理,不但议论宏伟,其一片至诚侧怛之心,尤足令人感悚。

《昌黎诗增注证讹》:

公五言古诗如“在纺织耕耘”及“乃一龙一猪”、“夫平生好乐”等句,其句脉皆上一下四,亦古人所未有,直从《三百篇》来(“在纺”句下)。

《韩诗臆说》:

二语说理极高妙,然是文体,非诗体也(“莫能”二句下)。韩集中惟此及《丰陵行》等篇,皆涉叙论直致,乃有韵之文也,可置不读。篇末直与《原道》中一样说话,在诗体中为落言诠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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