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中赠张十八

古风

中虚得暴下,避冷卧北窗。不蹋晓鼓朝,安眠听逢逢。

籍也处闾里,抱能未施邦。文章自娱戏,金石日击撞。

龙文百斛鼎,笔力可独扛。谈舌久不掉,非君亮谁双。

扶几导之言,曲节初摐摐(音窗)。半途喜开凿,派别失大江。

吾欲盈其气,不令见麾幢。牛羊满田野,解旆束空杠。

倾尊与斟酌,四壁堆罂缸。玄帷隔雪风,照炉钉明釭。

夜阑纵捭阖,哆口疏眉厖。势侔高阳翁,坐约齐横降(音杭)。

连日挟所有,形躯顿膀肛。将归乃徐谓,子言得无哤(音厖)。

回军与角逐,斫树收穷庞。雌声吐款要,酒壶缀羊腔。

君乃昆崙渠,籍乃岭头泷。譬如蚁蛭微,讵可陵崆㟅。

幸愿终赐之,斩拔蘖与桩。从此识归处,东流水淙淙。

评析

《黄氏日钞》:

《听颖师琴》有曰“喧啾百鸟群,忽见孤凤凰”;《赠张十八》诗有曰“龙文百斛鼎,笔力可独扛”,皆工于形容。

《荆溪林下偶谈》:

韩退之《病中赠张十八》诗,意奇语雄,序其与籍谈辨,有云“吾欲盈其气,不令见麾幢。牛羊满田野,解旆束空杠”云云,“回军与角逐,斫树收穷庞”。后山谷《次韵答薛乐道》云:“薛侯笔如椽,峥嵘来索敌。出门决一战,不见旗鼓迹。令严初不动,帐下闻吹笛。乍奔水上军,拔帜入赵壁。长驰剧崩推,百万俱辟易。”正与退之诗意同,才力殆不相下也。

《批韩诗》:

朱彝尊曰:皆以比意,妙(“连日”二句下)。读此,知公善诱,亦善谑。亦是排硬格,但有转折顿挫,遂觉意态圆活。何焯曰:此篇多用喻语,与《荐士》一律。

《义门读书记》:

以此为发端,自是累句(首句下)。此篇波澜起伏,分明从管公明与诸葛景春往复变化来,但不师其辞耳(“扶几”句下)。夹此乃顿挫(“倾樽”四句下)。应“派别失大江”(“东流”句下)。

《初白庵诗评》:

游戏为文,具纵横开合之势。

《韩柳诗选》:

极言论文之妙,有纵有擒,哥悟行文之法,亦大概如此,最为亲切可思也。用韵极险极辣,欧阳公谓韩诗得宽韵则傍借,得窄韵则因难见巧也。

《放胆诗》:

议论奇,使事隐,与《陆浑山火》敌。按:公与籍渊源既深,扶持尤力。自“雌声”以下,皆述籍之言,愿终受教于公,如打川东流,朝宗于海,而公亦以师道自任,乐导其所归也。

《唐宋诗醇》:

此篇当就用韵处玩其苦心巧思,大略以军事进退为比,皆就韵之所近而词义乃各得其侪。如前有“高阳”一喻,而后之“穷庞”乃以类从,不为强押。凡解旆回军,约降吐款,前后俱一线穿成。于此见长篇险韵,定须惨淡经背,不可恃才卤莽也。

《昭昧詹言》:

创造奇险,山谷所模。

《增评韩苏诗钞》:

三溪曰:通首无一句惊人,无一字悦人,而自是正正堂堂大家笔舌,不可以一字只句之奇论之也。一韵到底,唯见其隐插,不觉句之险,所以为杰作。

《石遗室诗话》:

昌黎《病中赠张十八》诗,后半言籍终败而降服,己如黄河,籍如岑头泷,己导之识归处,未免过于扬己卑人。

《韩诗臆说》:

公初赠籍诗,即云“开怀听其说,往往副所望”,后又代其自称云:“籍能辨别是非。”宜乎意见无不合矣。而此诗云云,可知古人交契,虽到极深处,不尽有依顺而无违拒也。观籍两奉公书,亦可见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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