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源图

古风

神仙有无何渺茫,桃源之说诚荒唐。流水盘回山百转,生绡数幅垂中堂。

武陵太守好事者,题封远寄南宫下。南宫先生忻得之,波涛入笔驱文辞。

文工画妙各臻极,异境恍惚移于斯。架岩凿谷开宫室,接屋连墙千万日。

嬴颠刘蹶了不闻,地坼天分非所恤。种桃处处惟开花,川原近远蒸红霞。

初来犹自念乡邑,岁久此地还成家。渔舟之子来何所,物色相猜更问语。

大蛇中断丧前王,群马南渡开新主。听终辞绝共凄然,自说经今六百年。

当时万事皆眼见,不知几许犹流传。争持酒食来相馈,礼数不同樽俎异。

月明伴宿玉堂空,骨冷魂清无梦寐。夜半金鸡啁哳鸣,火轮飞出客心惊。

人间有累不可住,依然离别难为情。船开棹进一回顾,万里苍苍烟水暮。

世俗宁知伪与真,至今传者武陵人。

评析

《许彦周诗话》:

退之《桃源行》云:“种桃处处皆开花,川原远近蒸红霞。”状花卉之盛,古今无人道此语。

《苕溪渔隐丛话前集》:

荆公《春日绝句》云:“春风过柳绿如缲,晴日蒸红出小桃。”余尝疑蒸红必所有据,后读退之《桃源图》诗云:“种桃处处惟开花,川原远近蒸红霞。”盖出此也。

《黄氏日钞》:

《桃源图》,前立两柱:叙图,一叙诗,方双合。叙事中间云:“大蛇中断丧前王,五马南渡开新主。”只提秦、晋,包尽六百年。结云:“世俗宁知假与真,至今传者武陵人。”与“神仙有无何渺茫,桃源之说诚荒聘”相应,皆明之以正理。

《燕石斋补》:

太白有“岸夹桃花锦浪生”;韩退之有“种桃到处惟问花,川原远近蒸红霞”;子瞻有“戏将桃核裹红泥,石间散掷如风雨。坐令空山作锦绣,倚大照海光无数”。皆状桃花之盛,而妙语各臻其极。许彦周岂未之考见,而独称退之,何耶?

《诗薮》:

退之《桃源》、《石鼓》,模杜陵而失之浅。

《诗源辨体》:

《雉带箭》、《丰陵行》、《桃源图》,体亦近正。

《义门读书记》:

事既流传已熟,又所赋者图,不须更著此铺叙。此诗在韩干非得意者(“架岩凿谷”句下)。中极铺张,则似有似真矣。章法盖未甚密。“武陵人”三字并太守皆收在内(“世俗宁知”二句下)。

《批韩诗》:

何焯曰:观起结,命意自见。中间铺张处皆虚矣。章法最妙。

《初白庵诗评》:

通畅流丽,较胜右丞。

《昌黎先生诗集注》:

俞玚曰:公七言古诗,少用对句。此篇诸对,亦甚奇伟。

《剑溪说诗》:

诗与题称乃佳。……《桃源行》四篇,摩诘为合作,昌黎、半山大费气力,梦得亦澄汰未精。

《唐宋诗醇》:

一起一结,善占地步。

《冷庐杂识》:

金德瑛曰:凡古人与后人共赋一题者,最可观其用意关键。如《桃源》陶公五言,尔雅从容,草荣木衰八句,略加形容便足。摩诘不得不变七言,然犹皆用本色语,不露斧凿痕也。昌黎则加以雄健壮丽,犹一一依故事铺陈也。至后来王荆公则单刀直入,不复层次叙述,此承前人之后,故以变化争胜,使拘拘陈迹,则古有名篇,后可搁笔,何庸多赘?诗格固尔,用意亦然。前人皆于实境点染,昌黎云:“当时万事皆眼见,不知几许犹流传。”则从情景虚中摹拟矣。荆公云:“虽有父子无君臣”,“天下纷纷经几秦”,皆前所未道。大抵后人须精刻过前人,然后可以争胜。试取古人同题者参观,无不皆然。苟无新意,不必重作。世有议后人之透露,不如前人之含蓄者,此执一而不知变也。

《昭昧詹言》:

《桃源图》自李、杜外,自成一大宗,后来人无不被其凌罩。此其所独开格,意句创造己出,安可不知?欧、王章法本此,山谷句法本此。此与鲁公书法,同为空前绝后,后来岂容易忽?先叙画作案,次叙本事,中夹写一二,收入议,作归宿,抵一篇游记。“接屋连墙”,用子云;“大蛇中断”,用《水经》。凡一题数首,观各人命意归宿,下笔章法。辋川只叙本事,层层逐叙夹写,此只是衍题。介甫纯以议论驾空而行,绝不写。

《望云诗话》:

杜《醉歌行》云:“酒尽沙头双玉瓶,众宾皆醉我独醒。”韩《桃源图》云:“大蛇中断丧前王,群马南渡开新主。”换人为宾,则音节愈亮;换马为群,则句法益健,此类不可枚举。予尝论曰:用典不佳,不如不用;如稍未合拍,则宁改换字面,毋伤诗句,指此类也。是亦唐贤秘法,惟王文简得之。

《岘佣说诗》:

《桃源行》,摩诘一副笔墨,退之一副笔墨。……古之名大家,必自具面目如此。

《增评韩苏诗钞》:

“渺茫”、“荒唐”、“恍惚”、“苍苍”,是桃源中之神理,在有意无意之间。“月明”、“火轮”,是人世所同;夜半鸡鸣,是人世所望。下半篇稍多间语,使老杜精思,更有惊人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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