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言诗
《抑》,卫武公刺厉王,亦以自警也。

抑抑威仪,维德之隅。人亦有言:靡哲不愚。庶人之愚,亦职维疾。

哲人之愚,亦维斯戾。(一章)

 

无竞维人,四方其训之。有觉德行,四国顺之。吁谟定命,远犹辰告。

敬慎威仪,维民之则。(二章)

 

其在于今,兴迷乱于政。颠覆厥德,荒湛于酒。女虽湛乐从,弗念厥绍。

罔敷求先王,克共明刑。(三章)

 

肆皇天弗尚,如彼泉流,无沦胥以亡。夙兴夜寐,洒埽庭内,维民之章。

修尔车马,弓矢戎兵。用戒戎作,用逖蛮方。(四章)

 

质尔人民,谨尔侯度,用戒不虞。慎尔出话,敬尔威仪,无不柔嘉。

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。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。(五章)

 

无易由言,无曰苟矣。莫扪朕舌,言不可逝矣。无言不雠,无德不报。

惠于朋友,庶民小子。子孙绳绳,万民靡不承。(六章)

 

视尔友君子,辑柔尔颜,不遐有愆。相在尔室,尚不愧于屋漏。

无曰不显,莫予云觏。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,矧可射思。(七章)

 

辟尔为德,俾臧俾嘉。淑慎尔止,不愆于仪。不僭不贼,鲜不为则。

投我以桃,报之以李。彼童而角,实虹小子。(八章)

 

荏染柔木,言缗之丝。温温恭人,维德之基。其维哲人,告之话言,顺德之行。

其维愚人,覆谓我僭,民各有心。(九章)

 

于乎小子,未知臧否。匪手携之,言示之事。匪面命之,言提其耳。

借曰未知,亦既抱子。民之靡盈,谁夙知而莫成。(十章)

 

昊天孔昭,我生靡乐。视尔梦梦,我心惨惨。诲尔谆谆,听我藐藐。

匪用为教,覆用为虐。借曰未知,亦聿既耄。(一十一章)

 

于乎小子,告尔旧止。听用我谋,庶无大悔。天方艰难,曰丧厥国。

取譬不远,昊天不忒。回遹其德,俾民大棘。(一十二章)

 

评析

《毛诗注疏》:

《抑》,卫武公刺厉王,亦以自警也。自警者,如彼泉流,无渝胥以亡。○抑,于力反。抑,密也。警,居领反。 [疏]“《抑》十二章,上三章章八句,下九章章十句”至“自警”。○正义曰:《抑》诗者,卫武公所所作,以刺厉王也。虽志在刺王,亦所以自警戒己身。以王之为恶,将致灭亡,群臣随之,己亦沦陷,故笺指而言之。○笺“自警”至“以亡”。○正义曰:言无如泉水相率俱亡,是则己亦恐亡,自警之意,故以此句当之。《楚语》云:“昔卫武公年九十有五矣,犹箴儆于国曰:‘自卿以下,至于师长,苟在朝者,无谓我耄而舍我。’于是乎作《懿》以自儆。”韦昭云:“昭谓《懿》,《诗·大雅·抑》之篇也。抑读曰懿。《毛诗序》曰:‘《抑》,卫武公刺厉王,亦以自警。’”如昭之言,武公年耄,始作《抑》诗。案《史记·卫世家》,武公者,僖侯之子,共伯之弟。以宣王三十六年即位。则厉王之世,武公时为诸侯之庶子耳。未为国君,未有职事,善恶无豫于物,不应作诗刺王。必是后世乃作追刺之耳。正经美诗有后王时作,以追美前王者,则刺诗何独不可后王时作,而追刺前王也?诗之作者,欲以规谏前代之恶,其人已往,虽欲尽忠,无所裨益。后世追刺,欲何为哉!诗者,人之咏歌,情之发愤,见善欲论其功,睹恶思言其失,献之可以讽谏,咏之可以写情,本原申己之心,非是必施于谏。往者之失,诚不可追,将来之君,庶或能改。虽刺前世之恶,冀为未然之鉴,不必虐君见在,始得出辞,其人已逝即当杜口!《雨无正》之篇,郑为流彘后事,既出居,政不由己,虽欲箴规,亦无所及。此篇、彼意于义亦同。以此知韦氏之言为得其实。若然,自警者,群臣为恶,恐祸及己。若前人已死,则非祸所及。而笺所以责厉王之臣,为武公自警者,以人之得失,在于朋侪。武公虽非厉王之臣,亦是朝廷之士,沦胥以败,无世不然,冀望远彼恶人,免其患祸,虽文刺前朝,实意在当代,故诵习此言,以自肃警。侯包亦云:“卫武公刺王室,亦以自戒。行年九十有五,犹使臣日诵是诗,而不离于其侧。”其意亦取《楚语》为说,与韦昭小异。 抑抑威仪,维德之隅。人亦有言:“靡哲不愚。”抑抑,密也。隅,廉也。靡哲不愚,国有道则知,国无道则愚。笺云:人密审于威仪抑抑然,是其德必严正也。古之贤者,道行心平,可外占而知内。如宫室之制,内有绳直,则外有廉隅。今王政暴虐,贤者皆佯愚不为,容貌如不肖然。○哲,本又作“哲”,亦作“悊”,陟列反,智也。下同。则知,音智。 庶人之愚,亦职维疾。哲人之愚,亦维斯戾。职,主。戾,罪也。笺云:庶,众也。众人性无知,以愚为主,言是其常也。贤者而为愚,畏惧于罪也。 [疏]“抑抑”至“斯戾”。○正义曰:此时厉王弭谤,贤者佯愚。言人有此抑抑然密审之威仪,维为德之廉隅矣。言内有其德,则外有威仪,与德之为廉隅也。若外无威仪,则内无德行,是为愚人矣。古之贤人有言曰:无道之世,无有一哲人而不为愚者。言当时贤哲,皆故毁威仪,而佯为愚人也。若众庶凡人之为此愚,亦主由维有疾病故耳。今哲人之为此愚,亦维乃畏惧于时之罪戾,非性然也。由王酷虐,滥罚无罪,故贤哲之人皆佯为愚病,言王虐之甚也。○传“抑抑”至“则愚”。○正义曰:“抑抑,密”,《释训》文。舍人曰:“威仪静密也。”隅者,角也。廉者,棱也。角必有棱,故云廉隅。《集注》、定本“廉”下皆无“隅”字,其义是也。哲者,智也。愚者,痴也。上智下愚,不移之定分,而云靡哲不愚,故解之云:国有道则智,国无道则愚。《论语》说宁武子之行为然也。○笺“人密”至“不肖然”。○正义曰:此以屋之外角,喻人之外貌,由内方而外正,故观外而知内,故人能密审于威仪抑抑然,是其德必严正也。《绵》曰“其绳则直”,是内有绳直也。《斯干》曰“如矢斯棘”,毛以棘为棱廉,是外有廉隅也。宫室可入内而观之,人则不可忖度而知之,故言古之贤者可以外占而知内。○传“职,主。戾,罪”。○正义曰:皆《释诂》文。 无竞维人,四方其训之。有觉德行,四国顺之。无竞,竞也。训,教。觉,直也。笺云:竞,强也。人君为政,无彊于得贤人。得贤人则天下教化,于其俗有大德行,则天下顺从其政。言在上所以倡道。○行,下孟反。注同。倡,昌亮反。道,徒报反,本亦作“导”。下“教道”同。吁谟定命,远犹辰告。吁,大。谟,谋。犹,道。辰,时也。笺云:犹,图也。太谋定命,谓正月始和,布政于邦国都鄙也。为天下远图庶事,而以岁时告施之。○吁,况于反。谟,莫蒲反,沈云:本亦作“漠”,音莫。为,于伪反。篇末“今我为王”同。 敬慎威仪,维民之则。笺云:则,法也。 [疏]“无竞”至“之则”。○毛以为,上言贤人不用,毁仪佯愚。此言宜用贤者,使之慎仪。言人君为国,无强乎维在得其贤人。若得贤人,则国家强矣。所以得贤则强者,以此贤人有德,四方之俗有不善者,其可使此贤人教训之。此贤人可以教训者,此贤者有正直大德行,四方之民得其教化,其皆慕仰而顺从之。四方皆顺,是为强也。又言施教之法,当豫大计谋,定其教命,为长远之道,而以时节告民,施之王之朝廷。又当敬慎其举动威仪,维与下民之为法则也。言王当如此,不得弃贤不用,使民无所法也。○郑唯以犹为图为异。余同。○传“无竞”至“觉直”。○正义曰:以得贤则强,而云“无竞”,故知反其言也。训,教诲之别名,故为教也。《释诂》云:“梏、较,直也”,与“觉”字异音同。○笺“竞,强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文。○传“吁大”至“辰时”。○正义曰:“吁,大。谟,谋。犹,道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唯彼犹作繇耳。《释训》云:“不辰,不时也。”是辰为时。○笺“犹图”至“施之”。○正义曰:以命既是道,故以犹为图。既云谋定,而别云时告,则谋定时未告也。《太宰职》曰:“正月之吉,始和,布治于邦国都鄙,乃县治象之法于象魏,使万民观治象,挟日而敛之。”《小宰职》曰:“正岁,帅治官之属,而观治象之法。”《周礼》言正岁者,皆谓夏之正月。《太宰》言正月悬之,《小宰》言正岁观之,则是再悬之也,故彼注云:“正月,周之正月也。吉,谓朔日也。”《太宰》以正月朔日,布王治之事于天下,至正岁,又书而悬于象魏,使万民观焉。《周礼》六官,其存者五,惟《春官》无此事,其余皆有之,唯所主异耳。然《春官》主礼,周公所制,永为定法,更不改张,故不须再悬。王之教命,不过六典,和之告之,二时不同,与谋定时告相合,故以大谋定命,谓正月始布政教于邦国都鄙是也。为天下远图庶事,而以岁时告施之,即正岁悬之象魏是也。邦国谓畿外诸侯,都鄙谓畿内采邑。 其在于今,兴迷乱于政。颠覆厥德,荒湛于酒。笺云:于今,谓今厉王也。兴,犹尊尚也。王尊尚小人,迷乱于政事者,以倾败其功德,荒废其政事,又湛乐于酒。言爱小人之甚。○覆,苦服反。下“覆谓”、“覆用”并注同。湛,都南反。注及下同。乐音洛。下文及注同。 女虽湛乐从,弗念厥绍。罔敷求先王,克共明刑。绍,继。共,执。刑,法也。笺云:罔,无也。女君臣虽好乐嗜酒而相从,不当念继女之后人将效女所为,无广索先王之道与能执法度之人乎?切责之也。○共,九勇反。注同。好,呼报反。嗜,市志反。效,户教反。索,所白反。 [疏]“其在”至“明刑”。○正义曰:上言用贤可使四方顺从,此言今之不能也。其在于今之厉王,不能用贤之故,而尊尚其小人,使迷乱于政教,以倾败其功德,荒废其政事,又耽乐于酒,是爱小人之甚也。汝虽好耽乐嗜酒而相从,纵令不惭于今时,何故弗念其继汝之人,不虑子孙将效之也?汝何故无心欲广索先王之道,及能执守明白法度之贤人而用之乎?责其不用贤者,而与小人荒耽。○笺“兴犹”至“之甚”。○正义曰:兴谓举而用之,故为尊尚。以覆为倾败,故云倾败其功德。○传“绍继”至“刑法”。○正义曰:皆《释诂》文。唯彼“共”作“拱”耳。 肆皇天弗尚,如彼泉流,无沦胥以亡。沦,率也。笺云:肆,故今也。胥,皆也。王为政如是,故今皇天不高尚之,所谓仍下灾异也。王自绝于天,如泉水之流,稍就虚竭,无见率引为恶,皆与之以亡。戒群臣不中行者,将并诛之。○沦音伦。夙兴夜寐,洒埽庭内,维民之章。洒,洒。章,表也。笺云:章,文章法度也。厉王之时,不恤政事,故戒群臣掌事者以此也。○洒,色解反。注同。又所寄反。埽,素报反。廷音庭。洒,色蟹反。 修尔车马,弓矢戎兵,用戒戎作,用逖蛮方。逖,远也。笺云:逖当作“剔”。剔,治也。蛮方,蛮畿之外也。此时中国微弱,故复戒将率之臣以治军实,女当用此备兵事之起,用此治九州之外不服者。○逖,他历反,沈士益反。复,扶又反。将,子匠反。帅,所类反,本或作“率”。 [疏]“肆皇”至“蛮方”。○毛以为,上言王之耽乱,此又乘而责之。言由王耽乱如此,故今皇天不高尚王之所为,而下此灾异,王将自绝于天,如彼泉水之流,稍稍以就虚竭。言今王渐渐将致灭亡也。又告语群臣,以自警戒。王既为恶,汝当行善,无相牵率为恶,皆以灭亡。既不听为恶,即教之行善,当侵早而起,晚夜而寐,洒埽室庭之内,勤行政事,维与民之为表宪文章。又戒将帅之臣,当修治汝征伐之车马,及弓矢与戎兵之器用,以此戒备,戎兵动作之处,当征伐之。又用此以驱远蛮方之来内侵者,当逐令远去,使不得来侵。○郑唯用此以治蛮方之外不服者为异。余同。○传“沦,率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文。○笺“肆故”至“诛之”。○正义曰:“肆,故今也。胥,皆也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天道远,人道迩。言皇天不高尚王,当有其状,故知谓仍下灾异也。天之为灾,所以谴告王者,冀其改悟。若欲养成其恶,则不复以灾告之。今仍有灾异,是天未绝于王,但王自绝于天,如彼泉水之流,稍稍就于虚竭也。泉之大者,则流行无穷,小者有时而虚竭,故以比王将至于灭亡。王既有恶,而臣亦同之,是相率为恶。武公惜其亡而戒之,故知戒群臣不中行者,恐将并诛之也。及厉王之出,周、召共和,是不与同恶,则不诛。○传“洒,洒。章,表”。○正义曰:洒埽者,以水洒地而扫之,故为洒,谓洒水湿地也。章者,在人之上,为之表宪,故云表也。○笺“章文”至“以此”。○正义曰:申传为表之义,以有文章法度,故得为民之表也。戒之使为民之表章,则是戒朝廷大臣,非戒洒埽之人令埽地也。直以厉王之时,不恤政事,王纲不振,戒之使勤于职事。但职事在庭治之,故假庭内不埽,以见职事不理耳,故云戒群臣掌事者。掌事,谓六卿也。○传“逖,远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逖当”至“不服者”。○正义曰:以“用戒戎作”,谓兵戎备之,则“用逖蛮方”,谓远方不服则剔治之,故知逖当作剔。剔谓治毛发,故为治也。《周礼》九服,六服之内为中国,七服以外为夷狄,而第六者,《大行人》谓之“要服”。《职方氏》谓之“蛮服”,《大司马》谓之“蛮畿”。此经有二义。用戒戎,作为中国,则用剔蛮方为夷狄,且蛮方与彼蛮畿同,故知蛮方是蛮畿之外也。用兵是将帅之事,故知戒将帅之臣,以治军实也。掌主兵事,唯司马耳。其出师也,则六卿皆为军将。此戒将帅,总戒将兵之人,不必独戒司马也。军实者,即车马弓矢戎兵是也。弓矢即戎兵,而又言戎兵,容戈盾矛戟之类,军之所用皆是。隐五年《左传》曰:“归而饮至,以数军实。”《楚语》曰:“射不过讲军实焉。”皆谓兵器也。言汝当用备兵事之起,谓备之于国,随其所须。中国起者,即用之也。用此治九州之外不服者,谓治夷镇蕃。三服,《大行人》既列其服朝见之数,乃云:“九州之外,世一见。”是蛮畿以外为九州之外也。 质尔人民,谨尔侯度,用戒不虞。质,成也。不虞,非度也。笺云:侯,君也。此时万民失职,亦不肯趋公事,故又戒乡邑之大夫,及邦国之君,平女万民之事,慎女为君之法度,用备不亿度而至之事。○非度,待洛反。下“不亿度”同。慎尔出话,敬尔威仪,无不柔嘉。话,善言也。笺云:言,谓教令也。柔,安。嘉,善也。○话,户快反。 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,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!玷,缺也。笺云:斯,此也。玉之缺,尚可磨铝而平,人君政教一失,谁能反覆之?○玷,丁簟反,沈丁念反,《说文》作“占刂”。铝音虑。复音服,又丰服反,本亦作“覆”。 [疏]“质尔”至“可为”。○正义曰:此又戒乡邑大夫及邦国之君,言汝等当平治汝民人之政事,敕汝为君之法度,用此以戒备将来不亿度之事,谓非常警急,当豫防之。既戒臣事毕,又复谏王,当谨慎尔王所出之教令,又当恭敬尔在朝之威仪,使教令威仪无不安审美善。言使之皆安善也。又言教令尤须谨慎,白玉为圭,圭有损缺,犹尚可更磨铝而平,若此政教言语之有缺失,则遂往而不可改。为王者安危,在于出令,故特宜慎之。○传“质成”至“非度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质、平,成也。”则质者,平治成就之义,故传以为成,笺以为平,其意同也。《释言》云:“虞,度也。”不度者,非意所亿度之事也。○笺“侯君”至“之事”。○正义曰:“侯,君”,《释诂》文。诗之所戒,随失而言,故知此时万民失职,故令质尔民人也。不肯趋公事,故令“谨尔侯度”也。乡邑之大夫,谓六卿与公邑,亦可以兼六遂与采地也。以所戒者广,故知亦及邦国之君也。平汝万民之事,即教令是也。慎尔为君之法度,即威仪是也。治民即是为君,故文兼乡邑大夫,亦称君焉。不亿度而至之事,谓非常寇盗,君子安不忘危,故常豫戒。○笺“言谓”至“嘉善”。○正义曰:以此言人君为政之事,故知是教令之言。此文虽承戒乡邑邦国之下,而与下章“无易由言”相接,以下皆是言王事,则此慎话、敬威仪,是使王身敬慎,非戒臣之辞。“柔,安。嘉,善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王之”至“覆之”。○正义曰:政教一失,谁能反覆,谓已往者不可更反,《论语》所谓“驷不及舌”,是也。其言改过者,谓改将来过耳。此经申上“慎尔出话”之事,上文亦言威仪,不重述者,以言失为重,故特殷勤之。《孝经》重述法言,亦此类也。 无易由言,无曰“苟矣。莫扪朕舌”,言不可逝矣。莫,无。扪,持也。笺云:由,于。逝,往也。女无轻易于教令,无曰苟且如是。今人无持我舌者,而自轻恣也。教令一往行于下,其过误可得而已之乎!○易,以豉反。注同。扪音门。无言不雠,无德不报。惠于朋友,庶民小子。雠,用也。笺云:惠,顺也。教令之出如卖物,物善则其售贾贵,物恶则其售贾贱。德加于民,民则以义报之。王又当施顺道于诸侯,下及庶民之子弟。○雠,市由反,徐云:“郑市又反。”售,市又反,一本作“雠”。此音则与毛同。贾,加霸反。下同。 子孙绳绳,万民靡不承。笺云:绳绳,戒也。王之子孙敬戒行王之教令,天下之民不承顺之乎?言承顺也。○靡,一本作“是”。 [疏]“无易”至“不承”。○毛以为,出言为重,又复戒之。言王无得轻易于此言语之教令,无得言曰,我出言苟且如是矣。假有不善人,无执特我舌而不听我言者。实无人能执王之舌,要王苟且出言。不可使之往行于天下,往则不可复改,故特须慎之。必须慎者,王之所出,无有一言而不为人用。善恶人皆承而用之,无有恩德,而下不报答之。言王有善德,人必报王,故王当施行顺道于朋友。谓诸侯及卿大夫等,下及庶民之子弟小子,王皆须以顺道教之。王若教以顺道,则民皆行之。若王之子孙,能绳绳然敬戒而行王之教令,则天下之众民无有不承顺而奉行之。言皆承顺而奉行之。劝王使慎教令,为下民之法,施顺道,为子孙之基也。○郑唯以雠字为异。余同。○传“扪,持”。○正义曰:字书以扪为摸。摸索其舌,是手持之也。○笺“由于”至“已之乎”。○正义曰:“由,于。逝,往”,皆《释诂》文。唯彼由作繇,音义同。《释诂》云:“朕,我也。”自周以前,朕为通言,故皋陶曰“朕言惠”,屈原曰“朕皇考”,是也。秦始皇既平六国,制天子之法,号为皇帝,自称曰朕,后代遂遵用之。宣十二年《公羊传》何休注云:“天子自称曰朕,以汉法言之也。”言不可往,明为往不可,故云教令一往行于天下,其过误不可得而改也。定本无“天”字,又言“过误可得而已之乎”,定本是也。○传“雠,用”。○正义曰:相对谓之雠。雠者相与用言语,故以雠为用。○笺“教令”至“子弟”。○正义曰:笺以用非雠之正训,且与报德连文,故以为雠报物价。《释诂》云:“雠,匹也。”是匹敌相报,故应对物价谓之雠。其意言,王出教令,民则从其善恶,以答王也。武王谓诸侯云:“我友邦冢君是朋友。”谓诸侯亦可以兼群臣公卿也。小子,幼稚之称,故为庶民子弟。庶民犹令及之,则以上无不及矣。○笺“绳绳,戒”。○正义曰:释《训文》。 视尔友君子,辑柔尔颜,不遐有愆。辑,和也。笺云:柔,安。遐,远也。今视女诸侯及卿大夫,皆胁肩谄笑以和安女颜色,是于正道不远有罪过乎。言其近也。○辑,徐音集,又七入反。䏩,本又作“胁”,香及反,又虚劫反,沈又于阖反。谄,敕检反,赵岐注《孟子》云:“胁肩,竦体也。谄笑,强笑也。”近之,附近之近,一本无“之”字,近则依字读。相在尔室,尚不愧于屋漏。无曰“不显,莫予云觏”。西北隅谓之屋漏。觏,见也。笺云:相,助。显,明也。诸侯卿大夫助祭在女宗庙之室,尚无肃敬之心,不渐愧于屋漏有神见人之为也。女无谓是幽昧不明,无见我者。神见女矣。屋,小帐也。漏,隐也。礼祭于奥,既毕,改设馔于西北隅而厞隐之处。此祭之末也。○相,息亮反,注同。愧,俱位反。屋如字,或云:“郑于角反。”漏,鲁豆反。觏,古豆反。奥,乌报反,西北隅谓之奥。馔,仕眷反。厞,扶味反,隐也。沈云:“许慎几非反。” 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,矧可射思。格,至也。笺云:矧,况。射,厌也。神之来至去止,不可度知,况可于祭末而有厌倦乎!○度,待洛反。注“度知”同。矧,申忍反。射音亦。 [疏]“视尔”至“射思”。○正义曰:上劝王惠于朋友,此言王朋友不忠。我今视汝王之所友诸侯及卿大夫之君子皆不忠正,但胁肩谄笑,以和安尔王之颜色,以求王爱,无能一匡谏王者。是于正道不远其有罪过,言其近有罪过矣。此臣非但谄佞于王,又惰慢于事。其助祭于汝王宗庙之室,尚无肃敬之心,不惭愧于屋漏。祭当尽敬,尚无愧心,其于诸事怠惰,明矣。因即责此不愧之人,汝无得言曰,此屋漏幽闇不明之处,无有于我云能见之者。谓神不见,遂为此慢。以神之明,必见汝矣。何则?神之初来至思,不可度而知思,况于祭之所末,可得厌倦之思?言若能知其去来则可,神去乃倦。既不见来,亦不知其去,何得祭未疑去即厌之也?○笺“今视”至“其近”。○正义曰:此皆以王为文,故尔友为王之友,尔颜为王之颜也。胁肩谄笑,口柔之貌也。《孟子》曰:“胁肩谄笑,病于夏畦。”赵岐云:“胁肩,竦体也。谄笑,强笑也。病,极也。”言其意苦劳极甚。于仲夏之月,治畦灌园之勤,是其事也。此正是罪过,而言其近者,为文之势耳。○传“西北隅谓之屋漏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宫》文。“觏,见”,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相助”至“之末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云:“相、助,虑也。”俱训为虑,是为助也。又云:“显,光也。”是显得为明也。上言友君子有过,下句责其厌倦,则非王之身,故知是诸侯及卿大夫助祭之时无肃敬之心也。责令勿道神不我见,故知其意,言神见汝矣。《天官·幕人职》“掌帷幕幄帟”。注云:“幕以布、幄帟以缯为之。”《杂记》云:“诸侯行而死于道,缁布裳帷,素锦以为幄而行。”皆先言帷幕,而后言幄,则幄在帷幕之内。帷幕是大帐,则幄为小帐也。“漏,隐”,《释言》文。礼之有帷幕,皆于野张之,以代宫室。其宫内不张幕也。幄则室内亦有之。屋漏者,室内处所之名,可以施小帐而漏隐之处,正谓西北隅也。言不愧屋漏,则屋漏之处有神居之矣,故言祭时于屋漏。有事之节,礼祭于奥中,既毕,尸去,乃改设馔食西北隅厞隐之处。此祭末之时事也。《特牲礼》尸谡之后云:“佐食彻尸荐俎,敦设于西北隅,几在南厞,用筵纳一尊。佐食阖牖户,降。’注云:“厞,隐也。不知神之所在,或者远人乎。”尸谡而改馔为幽闇,庶其飨之,是其事也。若然,当阖户牖,则室中无人。而云在室不愧屋陋者,此群臣虽惰,非祭初即倦,当有事屋漏之时乃始倦耳。因当时屋漏有神,而责其不愧,非谓助祭之人在屋漏之处,言在室者,正谓在宗庙中耳。《尔雅》孙炎解屋漏云:“当室之白,日光所漏入。”非郑义也。案《礼记·曾子问》云:“殇不备祭,何谓阴厌阳厌?”郑注云:“祭成,人始设奠于奥,是谓阴厌。尸既谡之后,改馔于西北隅,是谓阳厌。若宗子为殇,唯有阴厌。若庶子适殇,宗子适殇,唯有阳厌。”案《特牲》士礼有阴厌阳厌。又此诗不愧于屋漏,则天子亦有阳厌。以上下言之,诸侯亦同,唯上大夫无阳厌,故《仪礼》、《少牢》祭末不彻馔于西北隅。郑注云:“无阳厌者,为大夫当日宾月故也。”○传“格,至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矧况”至“倦乎”。○正义曰:“矧,况”,《释言》文。“射,厌”,《释诂》文。凡言况者,皆以轻况重。此经直言至于尸谡谓神实去矣,于此之时,乃有惰慢,故诗人之意,言神来不知其来,则尸去神未必去。屋漏之处,仍有祭事,则神犹在矣。祭初神实未来,尚不敢慢,况今祭末,神或未去,而可有厌倦乎?以此,故言“矧可射思”。笺申其意,故来至去止并言之。不然,经止有来,不须言去也。 辟尔为德,俾臧俾嘉。淑慎尔止,不愆于仪。不僭不贼,鲜不为则。女为善则民为善矣。止,至也。为人君止于仁,为人臣止于敬,为人子止于孝,为人父止于慈,与国人交止于信。僭,差也。笺云:辟,法也。止,容止也。当审法度女之施德,使之为民臣所善所美,又当善慎女之容止,不可过差于威仪。女所行,不不信、不残贼者少矣,其不为人所法。○谮,本亦作“僭”,子念反。注及下“我谮”同。鲜,息浅反,少也。投我以桃,报之以李。笺云:此言善往则善来,人无行而不得其报也。投,犹掷也。○掷,直赤反。 彼童而角,实虹小子。童,羊之无角者也。而角,自用也。虹,溃也。笺云:童羊,譬王后也,而角者,喻与政事有所害也。此人实溃乱小子之政。《礼》:“天子未除丧称小子。”○虹,户公反,郑户江反。溃,户对反。 [疏]“辟尔”至“小子”。○毛以为,王当法度汝之所为施行之德,则使民善之,使臣美之。又当善慎汝心之所止,使常止仁信,不过于汝之威仪,令不差贰,不残贼。王能如此少矣,而不为人所法则。言多为人所法则。人有投掷我以桃者,我必报之以李,善往则善来,无物不报。王若以善道施民,民必以善事报王也。王之所以不善者,彼童羊实无角而为有角,自用妄为,抵触人。以喻王后本实无德,而为有德,自用横干政事。此人实溃乱我王小子之政,使为不善,王何以不远之乎?○郑唯止为容止为异。余同。○传“女为”至“僭差”。○正义曰:传解“辟尔为德”所以能“俾臧俾嘉”之意。由君为善,则民善之。“辟尔为德”,是汝为善也。“俾臧俾嘉”,是则民善也。止者,所居之名,故为至。至是所至之处也。“为人君止于仁”,至“止于信”,皆《大学》文也。彼既为此言,乃引此诗以證之,故传依用焉。此说君事,唯当言止于仁耳,因彼成文而尽引之。谮毁人者,是差贰之事,故云“僭,差”。笺言“不信”,义亦同也。○笺“止,容止”。○正义曰:以经言“淑慎尔止,不愆于仪”,即是慎其容止,得威仪不过耳,故易传以止为容止。○笺“此言”至“其报”。○正义曰:以经之文,是为善来则善往,而笺反之者,逐便而言耳。○传“童羊”至“虹溃”。○正义曰:言童知是羊者,童者未冠之名,犹畜之无角,其文即云“而角”,明此物之类,有有角者,有无角者。畜之如此者,唯羊耳。言童而角,是无角而为有角自用也。“虹,溃”,《释言》文。○笺“童羊”至“小子”。○正义曰:上文说政事,此言而角以溃小子。小子是王之称,此人特能溃之,则是专恣之人能乱朝政者也。人臣则不堪如此,此唯王后乃能然,故知童羊譬王后也。言而角,则是用角矣。用角抵触,则于物有所害,故云于政事有所害,此人实乱小子之政也。定本、《集注》“于政事有所害”,“于”字皆作“喻与”,其理是也。《礼》,“天子未除丧称小子”,《下曲礼》文。引之以證“称王为小子”之意。在丧之称小子,以其未理政事,为无知之辞。下言“亦聿既耄”,则厉王非复在丧,但欲见王之无知,故假在丧之称以名之。《民劳》云“戎虽小子”者,言王意以小子自遇,非臣之称君,故笺不引《礼记》。 荏染柔木,言缗之丝。温温恭人,维德之基。缗被也。温温,宽柔也。笺云:柔忍之木荏染然,人则被之弦以为弓。宽柔之人温温然,则能为德之基止。言内有其性,乃可以有为德也。○荏,而甚反。染,而渐反。荏染,柔意。缗,亡巾反。共音恭,本亦作“恭”。被,皮寄反。下同。忍音刃,本亦作“刃”。 其维哲人,告之话言。顺德之行。其维愚人。覆谓我僭,民各有心。话言,古之善言也。笺云:覆,犹反也。僭,不信也。语贤知之人以善言则顺行之,告愚人反谓我不信,民各有心,二者意不同。○话,户快反。《说文》作“诂”,云:“诂,故言也。”语,鱼虑反,下“面语之”同。知音智。 [疏]“荏染”至“有心”。○正义曰:上既教王行德,此言王不可教。有荏染然柔忍之木,是维可以为弓之干。我乃缗被之以丝,则有弦而成弓,可以为弓明矣。亦犹温温然宽柔之人,是维可以为德之基。我乃教训之以学,则有能而成德,可以为法矣。但人性不同,有可教以否。若其维贤哲之人,告之以善言,则顺其道德之行而行之。若其维愚蔽之人,告之以善言,则反谓我言不信而拒之。是为民之贤愚,各自其有本心。言王无本性,不可教也。○传“缗被”至“宽柔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言》云:“缗,纶也。”纶则绳之别名。言缗之丝,正谓以丝为绳,被之于木,故云缗被,不训缗为被。《释训》云:“温温,柔也。”故为宽柔。○笺“柔忍”至“为德”。○正义曰:以荏染犹温温,柔木犹恭人,则言缗之丝与维德之基互相足。维德之基犹维弓之干,言缗之丝犹言训之以学,二者资于本性,故云“内有其性,乃可以为德”。 于呼小子,未知臧否!匪手携之,言示之事。匪面命之,言提其耳。笺云:臧,善也。“于乎”,伤王不知善否。我非但以手携掣之,亲示以其事之是非。我非但对面语之,亲提撕其耳。此言以教道之孰,不可启觉。○于乎,上音乌,下音呼。凡此二字相连,皆放此。臧否,音鄙。注同。臧,善也。否,恶也。提音啼。掣,尺世反,拽也。撕音西。借曰未知,亦既抱子。借,假也。笺云:假令人云:王尚幼少,未有所知,亦已抱子长大矣,不幼少也。○借,子夜反。注及下同。知如字,沈音智。下“夙知”亦同。令,力呈反。少,时照反。长,丁丈反。 民之靡盈,谁夙知而莫成?莫,晚也。笺云:万民之意,皆持不满于王,谁早有所知而反晚成与?言王之无成,本无知故也。○莫音慕,本亦作“暮”。与音余。 [疏]“于乎”至“莫成”。○正义曰:此又言王不可教。于乎!此小子之厉王,其心未能识知于善否。我非但以手携掣之,我乃亲示以其事之是非,庶其睹之而悟也。我又非但对面命语之,我又亲提撕其耳,庶其志而不忘。言己教导之孰,而不可启悟。假令有人言曰:王尚幼少,未有所知,亦既抱子矣。已为人父,非复幼少也。今万民之意,皆持不满于王,谓才智褊小,不能满足其意。望王更益才智,晚有所成,故解其意,谁复早有所知而晚成者也?明早知则早成,晚知则晚成。今王晚亦无知,是终无所成也。○笺“万民”至“知故”。○正义曰:王为天下之主,德度当满民心。今王无所知,则民意不满,故言万民之意,皆持不满于王,嫌王才度之浅近也。上言借曰未知,冀其长大,有识此言。人意不满,亦望在后更益,是冀王有晚成之意。即又解之,谁早有所知而晚有成乎? 昊天孔昭,我生靡乐。视尔梦梦,我心惨惨。梦梦,乱也。惨惨,忧不乐也。笺云:孔,甚。昭,明也。昊天乎,乃甚明察。我生无可乐也,视王之意梦梦然,我心之忧闷惨惨然。愬其自恣,不用忠臣。○乐音洛。注同。梦,莫空反,沈莫登反。注同。惨,七感反。愬音素。后皆同。 [疏]传“梦梦”至“不乐”。○正义曰:梦梦,乱也。《释训》文。孙炎曰:“梦梦,昏昏之乱也。”然则梦梦者,言王政昏乱之意也。《释训》又云:“惨惨,愠也。”李巡曰:“惨惨,忧怒之愠。”然则惨惨者,忧愠憔悴之貌,故为忧不乐也。○笺“孔甚”至“忠臣”。○正义曰:“孔,甚”,《释言》文。《释诂》云:“昭,光也。”故为明。言昊天明察者,以其明察,庶知己情,故以我生诉之也。上言其不可教诲,下言诲而不入,故知诉其自恣,不用忠臣。 诲尔谆谆,听我藐藐。匪用为教,覆用为虐。藐藐然,不入也。笺云:我教告王,口语谆谆,然王听聆之藐藐然忽略,不用我所言为政令,反谓之有妨害于事,不受忠言。○谆,字又作“訰”,之纯反,又之闰反,《说文》、《埤苍》并云:“告晓之熟。”藐,美角反。《尔雅》云:“闷也。”聆音零。 [疏]传“藐藐然,不入”。○正义曰:藐藐者,王不听受之貌。是谏者之言,不入王心,故言其不入也。《释训》云:“藐藐,闷也。”舍人曰:“忧闷也。”谓王不受之,言者忧闷也。 借曰未知,亦聿既耄!耄,老也。○耄,莫报反。 [疏]传“耄,老”。○正义曰:《曲礼》云:“八十、九十曰耄。”是耄为老也。笺、传皆不解“聿”之义。《尔雅》之训聿为述也,亦为自也。《绵》笺以“聿”为“自”,以此宜从自。“借曰未知”者,冀王更有长进。诗人解其意,言王亦将从此既昏耄矣,无有所知。昭元年《左传》曰:“所谓老将知而耄及之。”是耄则无智也。 于乎小子,告尔旧止,听用我谋,庶无大悔。笺云:旧,久也。止,辞也。庶,幸。悔,恨也。天方艰难,曰丧厥国。笺云:天以王为恶如是,故出艰难之事,谓下灾异,生兵寇,将以灭亡。○曰丧,上音越,下息浪反。《韩诗》作“聿丧”。 取譬不远,昊天不忒。回遹其德,俾民大棘!笺云:今我为王取譬喻不及远也,维近耳。王当如昊天之德有常,不差忒也。王反为无常,维邪其行为贪暴,使民之财匮尽而大困急。○忒,他得反。遹,于橘反。邪,似嗟反。行,下孟反。匮,求位反。 [疏]“于乎”至“大棘”。○正义曰:自上以来,谏王之情已极于此,自言谏意以结之。于乎,可叹伤者小子,无知之我王,告汝以久故往昔之道止。言己所陈,皆先世旧章也。汝若听用我之计谋,幸望无大罪责而恨者,王何故不用之乎?天以王为恶之故,方下艰难之事于王,谓使之有灾异,生兵寇,其意言曰,当欲丧灭其国。我忧王将灭,故为王谋,而取譬不为深远而难知,唯浅近耳。王之为政,当如昊天之德,寒暑有常,不为差忒。王何以不效昊天有常,反为无常,而邪僻其德,贪暴税敛,而使下民资财皆尽,甚大困急。我以是故而谏王也。○笺“天以”至“灭亡”。○正义曰:以言“曰丧厥国”,是称天之意,故知艰难谓下灾异、生兵寇也。此“曰”为辞,故《韩诗》作“聿”。 《抑》十二章,三章章八句,九章章十句。

《诗经通论》:

大雅 抑 抑抑威仪,维德之隅。人亦有言,「靡哲不愚」 。[评]实理。○本韵。庶人之愚,亦职维疾。哲人之愚,亦维斯戾。本韵。○赋也。下同。无竞维人,四方其训之。有觉德行,四国顺本韵。之。吁谟定命,远犹辰告。敬慎威仪,维民之则。本韵。其在于今,兴迷乱于政:本韵。颠覆厥德,荒湛于酒。女虽湛乐从,弗念厥绍。本韵。罔敷求先王,克共明刑。本韵。肆皇天弗尚,如彼泉流,无沦胥以亡。本韵。夙兴夜寐,洒埽庭内,[评]忙中著笔閒雅。○本韵。维民之章。修尔车马、弓矢、戎兵,用戒戎作,用逖蛮方。本韵。质尔人民,谨尔侯度,用戒不虞。慎尔出话,敬尔威仪,无不柔嘉。白圭之玷,尚可磨也;斯言之玷,不可为本韵。也!无易由言,无曰苟矣!莫扪朕舌,言不可逝本韵。矣!无言不雠,无德不报。本韵。惠于朋友,庶民、小子。本韵。子孙绳绳,万民靡不承。本韵。视尔友君子,辑柔尔颜,不遐有愆。本韵。相在尔室,尚不愧于屋漏。无曰「不显,莫予云觏!」本韵。神之格思,不可度思,矧可射本韵。思![评]大有神理。辟尔为德,俾臧俾嘉。淑慎尔止,不愆于仪。本韵。不僭不贼,鲜不为则。本韵。投我以桃,报之以李。彼童而角,实虹小子。本韵。荏染柔木,言缗之丝。温温恭人,惟德之基。本韵。其唯哲人,告之话言,顺德之行。「行」字。通韵。其维愚人,覆谓我僭。民各有心!本韵。于乎小子,未知臧否!匪手携之,言示之事。匪面命之,言提其耳。借曰未知,亦既抱子。本韵。民之靡盈,谁夙知而莫成?本韵。昊天孔昭,我生靡乐。视尔梦梦,我心惨惨。诲尔谆谆,听我藐藐。匪用为教,覆用为虐。借曰未知,亦聿既耄。本韵。于乎小子,告尔旧止!听用我谋,庶无大悔。本韵。天方艰难,曰丧厥国。取譬不远,昊天不忒。回遹其德,俾民大棘。本韵。 此刺厉王之诗,不知何人所作也。
按楚语左使倚相曰:「昔卫武公年数九十五矣,犹箴儆于国曰:『自卿以下至于师长、士,苟在朝者,无谓我老「老」字原脱,今校增。耄而舍我,必恭恪于朝,朝「朝」字原脱,今校增。夕以交戒我!』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。」韦昭曰:「懿,大雅抑之篇也。『懿』读为『抑』。」序谓「亦以自警」,与韦说同;然又以诗中实多刺厉王之辞,则先之曰「卫武公刺厉王」。今按以此诗当懿戒,其不可信者有五。诗 宾之初筵及假乐篇皆有「威仪抑抑」之文,与此「抑抑威仪」同,未尝有以「抑」为「懿」之说。而他诗用「懿」字,如「好是懿德」、「懿厥哲妇」,亦未尝有作为「抑」也。「抑抑」,毛传训「密也」;若「懿」自训「美」,义不相同。惟其严密,故曰「德隅」,内严密则外见廉隅也。若作「懿」,则为美,「美威仪」句既浅俚,且下句义亦不贯,岂可以音之偶近而遂不别其义乎!一也。楚语云「懿戒」,今篇中无「戒」字,亦不合,二也。篇中句句刺王,无一语自警。如曰「借曰未知,亦既抱子」、「借曰未知,亦聿既耄」、「视尔梦梦,我心惨惨。诲尔谆谆,听我藐藐」、「听用我谋,庶无大悔」等语,绝非自警之辞。若夫切于王之尤著者,如曰「四方其训之」、「四国顺之」、「其在于今,兴迷乱于政」、「罔敷求先王,克恭明刑」、「修尔车马、弓矢、戎兵,用戒戎作,用逖蛮方」、「子孙绳绳,万民靡不承」、「天方艰难,曰丧厥国」、「回遹其德,俾民大棘」等语皆是,固不待识者而知之矣。诗中既皆刺王,非自警。楚语何以反言「自警」而不言刺王乎?则可知楚语所指非抑诗明矣。四也。若为卫武公自警之诗,何以不入卫风并不入小雅而入大雅乎?必不可通。五也。如是,则安得以抑诗当武公之懿戒哉!作序者见相传说楚语如此,而诗则实为刺王之辞,于是立两歧之地,而曰「卫武公刺厉王」,又曰「亦以自警也」。其谬有三。夫人刺王则刺王,自警则自警,未有两事夹杂可为文者。自警既使人诵而听,然则听刺王之义何居?刺王期王改悟,然则自警为侯事,与王事又不相涉也。若然,何难作刺王一篇,自警一篇;而必以两事夹杂为一篇,此必无之理。一也。孔氏曰:「武公以宣王三十六年即位,则厉王之世,武公时为诸侯庶子耳,未为国君,未有职事,善恶无豫于物,不应作诗刺王。」此实录也。或曲说谓「追刺」 ,何以云「其在于今」、「听用我谋」等语乎?则武公无刺厉王之事甚明。二也。诗中毛传、郑笺句句皆言刺厉王,无一语及于武公与自警意。毛在序前,固无此说;郑亦不依序:此明明可见者。奈何自序出而举世皆以为武公作乎?三也。如是,则序说尚可用乎,否乎?尤可异者,朱氏之辨序曰:「此诗之序有得有失。以诗考之,则其曰『刺厉王』者失之,而曰『自警』者得之也。」虽非武公刺厉王,然实为刺厉王,乃反以为失;若武公自警,则绝无此意,乃反以为得,是非颠倒,黑白错互,可笑殊甚!此本不必多辨,但恐人惑其说,故略举而辨之。其曰「自警之所以为得者,国语左史之言,一也」。按此非国语左史之言,乃韦昭之言也。又曰「诗曰『谨尔侯度』,二也」。按郑氏解「质尔人民,谨尔侯度,用戒不虞」曰:「侯,君也,此时万民失职,亦不肯趋公事,故又戒乡邑之大夫及邦国之君,平女万民之事,慎为君之法度,用备不亿度而至之事。」义自如此。试平心读之可见,何尝是使人告己之说乎!又曰「『曰丧厥国』,三也」。郑氏解谓「下灾异生兵寇,将以灭亡「亡」,原误作「王」,今改。」。且「国」乃天下之通称,节南山诗云「国既卒斩」,亦侯国乎?又曰『亦聿既耄』,四也。」。嗟嗟,文义之不通而尚云通经学乎!上章曰「亦既抱子」,此云「亦聿既耄」,承上章而言。方抱子时,忽然耄矣,凡诗语一章深一层,皆然也,何为指其一处而言之乎?「既耄」为指其年九十五,「既抱子」则在壮年,将作何解?又曰:「诗意所指,与淇澳所美、宾筵所悔相表里。五也。」按,淇澳所美,宾筵所悔,与此皆无涉。宾筵悔饮酒,此诗刺王荒湛于酒,岂以「酒」字偶同而遂谓之「相表里」乎?又曰:「既有得失,其佐验明白如此,必去其失而取其得,然后此诗之意明。」予谓必去其序之失而后此诗之意明;其云「取其得」者,正堕序之云雾不浅耳。
或妄从集传者,谓臣不可称君为「小子」,是武公自谓。按郑氏以「小子」为天子未除丧之称此固近凿。若严氏曰:「旧说以『小子』为斥王。左传襄四年鲁人之歌云『我君小子』,是古人称幼君为『小子』。武公时为世子,则不可斥王为『小子』也。然则此诗非武公为世子作明矣」。何玄子曰:「又有引天保、卷耳之诗,谓古人亦『尔』其君。」严、何二氏皆从序,此为辨驳之言。今录取之者,以见宋、明之儒亦多有主「小子」为斥王者,但其书不传耳。今试将十章、十二章「于乎小子」下文平心读去,还是自警,还是刺王?必得其解,不烦多说矣。
[一章]「靡哲不愚」,此一句古今通病,犹俗云「聪明人惯作懞懂事」是也。
[十章]「民之靡盈,谁夙知而莫成?」苏氏曰:「靡盈,不足也。人之才性有所不足,独患不知。苟其蚤知,则蚤成;岂有蚤知而晚成之乎!言王之不能有成,由不知也。」此解为顺。集传曰:「人若不自盈满,能受教戒,则岂有既蚤知而反晚成者乎!」未允。
【抑十二章:三章章八句;九章章十句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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