载驰

四言诗
《载驰》,许穆夫人作也。闵其宗国颠覆,自伤不能救也。卫懿公为狄人所灭,国人分散,露于漕邑。许穆夫人闵卫之亡,伤许之小,力不能救,思归唁其兄,又义不得,故赋是诗也。

载驰载驱,归唁卫侯。驱马悠悠,言至于漕。大夫跋涉,我心则忧。(一章)

 

既不我嘉,不能旋反。视尔不臧,我思不远。(二章)

 

既不我嘉,不能旋济。视尔不臧,我思不閟。(三章)

 

陟彼阿丘,言采其虻。女子善怀,亦各有行。许人尤之,众稚且狂。(四章)

 

我行其野,芃芃其麦。控于大邦,谁因谁极。大夫君子,无我有尤。

百尔所思,不如我所之。(五章)

 

评析

《毛诗注疏》:

《载驰》,许穆夫人作也。闵其宗国颠覆,自伤不能救也。卫懿公为狄人所灭,国人分散,露于漕邑。许穆夫人闵卫之亡,伤许之小,力不能救,思归唁其兄,又义不得,故赋是诗也。灭者,懿公死也。君死于位曰灭。露于漕邑者,谓戴公也。懿公死,国人分散,宋桓公迎卫之遗民渡河,处之于漕邑,而立戴公焉。戴公与许穆夫人俱公子顽烝于宣姜所生也。男子先生曰兄。○闵,一本作“悯”,密谨反。唁音彦。吊失国曰唁。 [疏]“《载驰》五章,首章六句,二章三章四句,四章六句,卒章八句”至“是诗”。○正义曰:此《载驰》诗者,许穆夫人所作也。闵念其宗族之国见灭,自伤不能救之。言由卫懿公为狄人所灭,国人分散,故立戴公,暴露而舍于漕邑。宗国败灭,君民播迁,是以许穆夫人闵念卫国之亡,伤己许国之小,而力弱不能救,故且欲归国而唁其兄。但在礼,诸侯夫人父母终,唯得使大夫问于兄弟,有义不得归,是以许人尤之,故赋是《载驰》之诗而见己志也。定本、《集注》皆云“又义不得”,则为“有”字者非也。上云“许穆夫人作”,又云“故赋是诗”,作、赋一也。以作诗所以铺陈其志,故作诗名曰赋。《左传》曰“许穆夫人赋《载驰》”,是也。此“思归唁其兄”,首章是也。“又义不得”,二章以下是也。此实五章,故《左传》叔孙豹、郑子家赋《载驰》之四章,四犹未卒,明其五也。然彼赋《载驰》,义取控引大国,今控于大邦,乃在卒章。言赋四章者,杜预云:“并赋四章以下。赋诗虽意有所主,欲为首引之势,并上章而赋之也。”《左传》服虔注:“《载驰》五章属《鄘风》。许夫人闵卫灭,戴公失国,欲驰驱而唁之,故作以自痛国小,力不能救。在礼,妇人父母既没,不得宁兄弟,于是许人不嘉,故赋二章以喻‘思不远’也。‘许人尤之’,遂赋三章。以卒章非许人不听,遂赋四章,言我遂往,无我有尤也。”服氏既云《载驰》五章,下历说唯有四章者,服虔意以传称四章,义取控于大国,此卒章乃是传之所谓四章也,因以差次章数以当之。首章论归唁之事,其所思之意。下四章为许人所尤而作之,置首章于外,以下别数为四章也。言许大夫不嘉,故赋二章,谓除首章而更有二章,即此二章、三章是也。凡诗之作,首尾接连,未有除去首章,更为次弟者也。服氏此言,无所案据,正以传有四章之言,故为此释,不如杜氏并赋之说也。○“灭者”至“曰灭”。○正义曰:“君死于位曰灭”,《公羊传》文也。《春秋》之例,灭有二义。若国被兵寇,敌人入而有之,其君虽存而出奔,国家多丧灭,则谓之灭,故《左传》曰:“凡胜国曰灭。”齐灭谭,谭子奔莒;狄灭温,温子奔卫之类是也。若本国虽存,君与敌战而死,亦谓之灭,故云“君死于位曰灭”,即昭二十三年“胡子髡、沈子逞灭”之类是也。 载驰载驱,归唁卫侯。载,辞也。吊失国曰唁。笺云:载之言则也。卫侯,戴公也。○驱字亦作驱,如字。协韵亦音丘。驱马悠悠,言至于漕。悠悠,远貌。漕,卫东邑。笺云:夫人原御者驱马悠悠乎,我欲至于漕。大夫跋涉,我心则忧。草行曰跋。水行曰涉。笺云:跋涉者,卫大夫来告难于许时。○跋涉,蒲末反。《韩诗》云:“不由蹊遂而涉曰跋涉。”难,乃旦反。 [疏]“载驰”至“则忧”。○正义曰:夫人言己欲驱驰而往归于宗国,以吊唁卫侯,故原御者驰马悠悠然而远行,我欲疾至于漕邑。我所以思原如是者,以卫大夫跋涉而告难于我,我心则忧闵其亡,伤不能救,故且驱驰而唁之。郑唯“载之言则”为异,余同。○传“吊失国曰唁”。○正义曰:昭二十五年,“公孙于齐,次于阳州。齐侯唁公于野井”。《谷梁传》曰“吊失国曰唁。唁公不得入于鲁”,是也。此据失国言之。若对,吊死曰吊,则吊生曰唁。《何人斯》云:“不入唁我。”《左传》曰:“齐人获臧坚,齐侯使夙沙卫唁之。”服虔云:“吊生曰唁。”以生见获,故唁之也。○传“草行曰跋”。○正义曰:《左传》云“跋涉山川”,则跋者,山行之名也。言草行者,跋本行草之名,故传曰“反首茇舍以行”。山必有草,故山行亦曰跋。 既不我嘉,不能旋反。不能旋反,我思也。笺云:既,尽。嘉,善也。言许人尽不善我欲归唁兄。视尔不臧,我思不远。不能远卫也。笺云:尔,女。女,许人也。臧,善也。视女不施善道救卫。○臧,子郎反。远,于万反,注同。协句如字。 [疏]“既不”至“不远”。○正义曰:夫人既欲归唁,而许大夫不听,故责之云:汝许人尽不善我欲归唁其兄,然不能旋反我心中之思,使不思归也。既不得去,而又责之言:我视汝许大夫不施善道以救卫,由此故我思不远于卫,恒欲归唁之尔。既不能救,何以止我也? 既不我嘉,不能旋济。济,止也。视尔不臧,我思不閟。閟,闭也。○閟,悲位反,徐又方冀反。 陟彼阿丘,言采其虻。偏高曰阿丘。虻,贝母也。升至偏高之丘,采其虻者,将以疗疾。笺云:升丘采贝母,犹妇人之适异国,欲得力助,安宗国也。○虻音盲,药名也。疗,力照反。女子善怀,亦各有行。行,道也。笺云:善犹多也。怀,思也。女子之多思者有道,犹升丘采其虻也。许人尤之,众稚且狂。尤,过也。是乃众幼稚且狂进,取一概之义。笺云:许人,许大夫也。过之者,过夫人之欲归唁其兄。○尤,本亦作“尤”,音同。稚,本又作“稚”,直吏反。概,古爱反。 [疏]“陟彼”至“且狂”。○正义曰:夫人既为许人所止而不得归,故说巳归意以非之。言有人升彼阿丘之上,言欲采其虻者,欲得其虻以疗疾,犹妇人适于异国,亦欲得力助以安宗国。然我言力助宗国,似采虻疗疾。是我女子之多思,亦各有道理也。既不能救,思得暂归。许人守礼尤我,言此许人之尤过者,是乃众童稚无知且狂狷之人也,唯守一概之义,不知我宗国今人败灭,不与常同,何为以常礼止我也?○传“偏高”至“贝母”。○正义曰:“偏高,阿丘”,《释丘》文。李巡曰:“谓丘边高。”“莔,贝母”,《释草》文。陆机《疏》云:“虻,今药草贝母也。其叶如栝楼而细小。其子在根下,如芋,子正白,四方连累相著有分解”,是也。○笺“善犹”至“采虻”。○正义曰:夫人思卫,为许所尤。方宜开释许人,不宜自称善思,故许人尤之,明嫌其多思,故云善犹多也。此多思有道,自夫人之意,言犹升丘采虻者。以经云“亦各有行”,“亦各”,不一之辞,明采虻与已俱有道理,故云“亦各”也。然则此与上互相明,上言采虻疗疾,犹己欲力助宗国;此言已思有理,则采虻亦有理矣。○传“是乃”至“之义”。○正义曰:《论语》云:“狂者进取。”注云:“狂者进取,仰法古例,不顾时俗。”是进取一概之义。一概者,一端不晓变通,以常礼为防,不听归唁,是童蒙而狂也。○笺“许人,许大夫”。○正义曰:下云“大夫君子”,故许人为许大夫。上章“视尔不臧”,笺云:“尔,汝。汝,许人。”大夫亦由此也。大夫而曰人者,众辞。下笺云“君子,国中贤者”,此独云大夫者,以言“众稚且狂”,是责大夫之辞,故不及国中贤者。下以巳情恕而告之,不必唯对国中大夫,故兼言贤者焉。 我行其野,芃芃其麦。原行卫之野,麦芃芃然方盛长。笺云:麦芃芃者,言未收刈,民将困也。。○芃,薄红反,徐又符雄反。长,张丈反。 控于大邦,谁因谁极!控,引。极,至也。笺云:今卫侯之欲求援引之力助于大国之诸侯,亦谁因乎?由谁至乎?闵之,故欲归问之。○控,苦贡反。引,夷忍反,又夷刃反。援,于眷反,又音袁,沈于万反。 大夫君子,无我有尤。笺云:君子,国中贤者。无我有尤,无过我也。 百尔所思,不如我所之!不如我所思之笃厚也。笺云:尔,女。女,众大夫君子也。 [疏]“我行”至“所之”。○正义曰:夫人冀得归唁,说己往意。我所以归唁于卫者,我比欲行卫之野,观其芃芃然方盛之麦,时未收刈,明民困苦。闵其国民,故欲往行之。又欲问卫求援引之力助于大国之诸侯,亦由谁因乎?由谁至乎?我之归唁,为此而已。尔许之大夫及国中君子,无以我为有过,而不听问。尔之过我,由不思念于卫。汝百众大夫君子,纵有所思念于卫,不如我所思之笃厚也。由情不及己,故不听我去耳。○笺“欲求”至“谁至乎”。○正义曰:此时宋桓公迎卫之遗民,立戴公,是夫人所知,不须问矣。又于时十二月也,草木已枯,野无生麦,而云问所控引,言欲观麦者,夫人志在唁兄,思归访问,非是全不知也。又思欲向卫,得于三月四月,民饥麦盛之时,出行其野,不谓当今十二月也。故《郑志》答赵商云“狄人入卫,其时明然。戴公庐漕及城楚丘二者,是还复其国也。许夫人伤宗国之灭,又闵其民,欲归行其野,视其麦,是时之忧思,乃引日月而不得归,责以冬夏与谁因谁极,未通于许夫人之意”,是也。 《载驰》五章,一章六句,二章四句,一章六句,一章八句。 鄘国十篇,三十章,百七十六句。

《诗经通论》:

载驰 载驰载驰,归唁卫侯。驱马悠悠,言至于漕。大夫跋涉,我心则忧。本韵。○赋也。下同。既不我嘉,不能旋反。[评]其辞缠绵缭绕。视尔不臧,我思不远。本韵。既不我嘉,不能旋济。视尔不臧,我思不閟。本韵。陟彼阿丘,言采其虻。女子善怀,亦各有行。许人尤之,众稚且狂。本韵。我行其野,芃芃其麦。控于大邦,谁因谁极?本韵。大夫、君子,无我有尤!百尔所思,不如我所之!本韵。 左传谓「许穆夫人赋载驰」。
严氏说此诗最善,曰:「味诗之意,夫人盖欲越愬于方伯,以图救卫,而托归唁为辞耳。」余见下。
[一章]凡诗人之言,婉者直之,直者婉之,全不可执泥。集传以其直言驰驱至卫,遂谓「许穆夫人真至卫,未至,而许之大夫有奔走跋涉而来者;夫人知其必将不可归之义来告,故心以为忧」。如此说诗,真可发笑!按「大夫跋涉」有二说:郑氏谓卫大夫来告难于许;苏氏谓许大夫之吊卫者,夫人将归亲唁其兄,虽大夫之往而不足以解忧也。二说皆可通。乃集传独以为许大夫奔走来追夫人而还,此何意见耶?严氏曰「首章婉而未露」。
[二章、三章]严氏曰:「言尔未必是,我未必非,始微露己之意见与许人别,而犹未遽言之也。」
[四章]严氏曰:「盖至是始慨然责之,而不得不言其情矣。下章发之。」
[五章]严氏曰:「末章乃言其情,谓我之所思无他,思所以救卫耳。我将控告于大国而求其能救卫者。谁可因藉?谁肯来至?多方图之,必有所济。我所思盖在此,非徒归也。以许之小而责其救卫,则为不通晓于事。今欲求大国之援,其说非迂远难行也,非閟塞不通也。其后齐桓卒救卫而存之,然后信夫人所思为有理,而许人真狂稚无谋矣。」
【载驰五章:一章六句,二章、三章章四句,四章六句,五章八句。】孔氏曰:「左传,叔孙豹、郑子家赋载驰之四章。然彼赋载驰,义取控引大国,今「控于大邦」乃在卒章。言赋四章者,杜预云:『并赋四章以下。赋诗虽意有所主,为首引之,势并上章而赋之也。』」。其说甚明。苏氏录章句之后,又载「或言四章,一章、三章章六句,二章、四章章八句」。此本引或说,非以为然。集传乃谓「今从苏氏」,是未见孔疏而并不详苏语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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