蓼莪

四言诗
《蓼莪》,刺幽王也。民人劳苦,孝子不得终养尔。

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(一章)

 

蓼蓼者莪,匪莪伊蔚。哀哀父母,生我劳瘁。(二章)

 

瓶之罄矣,维罍之耻。鲜民之生,不如死之久矣。无父何怙,无母何恃。

出则衔恤,入则靡至。(三章)

 

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长我育我。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

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。(四章)

 

南山烈烈,飘风发发。民莫不谷,我独何害。(五章)

 

南山律律,飘风弗弗。民莫不谷,我独不卒。(六章)

 

评析

《毛诗注疏》:

《蓼莪》,刺幽王也。民劳苦,孝子不得终养尔。不得终养者,二亲病亡之时,时在役所,不得见也。○蓼莪,上音六,下五河反。养,余亮反。注除“鞠养也”、“谷养也”二字,余并同。 [疏]“《蓼莪》六章,上下各二章,章四句;中二章,章八句”至“终养尔”。○正义曰:民人劳苦,致令孝子不得于父母终亡之时而侍养之。民人劳苦,五章、卒章上二句是也。不得终养,卒章卒句是也。其余皆是孝子怨不得终养之辞。○笺“不得”至“得见”。○正义曰:经言“衔恤”、“靡至”,是亲没之辞。序言“不得终养”,继于“劳苦”之下,是劳苦不见父母也。故言“不得终养者,二亲病亡之时,时在役所,不得见之也”。终是亡之称,亡连言病者,以亡必用病,言终可以兼之。亲病将亡,不得扶侍左右,孝子之恨,最在此时,故连言之。 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兴也。蓼蓼,长大貌。笺云:莪已蓼蓼长大,貌视之以为非莪,反谓之蒿。兴者,喻忧思虽在役中,心不精识其事。○蒿,呼毛反。长,张丈反。下皆同。思,息嗣反。 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。笺云:哀哀者,恨不得终养父母,报其生长己之苦。 [疏]“蓼蓼”至“劬劳”。○正义曰:言蓼蓼然长大者,正是莪也,而不精审视之,以为非莪,反谓之维蒿。以兴有形器方可识者,正是此物也,而我不精识视之,以为非此物,反谓之是彼物也。以己二亲今且病亡,身在役中,不得侍养,精神昏乱,故视物不察也。既不得终养,又追而为恨,言可哀之又可哀我父母也,其生长我也,其病劳矣。今不见其亡,所以深恨。○笺“莪已”至“其事”。○正义曰:视莪以为非莪,亦是作者身视,故云“我视之”,是作者自我也。但作者忧思之深,每事皆不精识,故举视莪为蒿,以喻众事皆然,故喻忧思虽在役中,心不精识其事,谓众事不精识,非独莪也。 蓼蓼者莪,匪莪伊蔚。蔚,牡菣也。○蔚音尉。菣,去刃反。 哀哀父母,生我劳瘁。笺云:瘁,病也。○瘁,似醉反。 [疏]传“蔚,牡菣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草》文。舍人曰:“蔚,一名牡菣。”某氏曰:“江河间曰菣。”陆机《疏》云:“牡蒿也,三月始生。七月华,华似胡麻华而紫赤。八月为角,角似小豆角,锐而长,一名马薪蒿。” 瓶之罄矣,维罍之耻。瓶小而罍大。罄,尽也。笺云:瓶小而尽,罍大而盈,言为罍耻者,刺王不使富分贫、众恤寡。○瓶,蒲丁反。罄,苦定反。罍音雷。鲜民之生,不如死之久矣!鲜,寡也。笺云:此言供养日寡矣,而我尚不得终养。恨之言也。○鲜,息浅反。供,九用反。 无父何怙?无母何恃?出则衔恤,入则靡至!笺云:恤,忧。靡,无也。孝子之心,怙恃父母,依依然以为不可斯须无也。出门则思之而忧,旋入门又不见,如入无所至。○怙音户,《韩诗》云:“怙,赖也。”恃,恃负也。 [疏]“瓶之”至“靡至”。○正义曰:罍器大,瓶器小。酌酒者,当多酌罍,少酌瓶,不使小瓶先竭。今瓶之既尽矣,而罍尚盈满,是为酌罍者之耻也。以兴民有富而多丁,贫而寡弱,治民者当多役富,少役贫,不使贫者先困。今贫者既困矣,而富者尚饶裕,是王之耻也。今王不以为耻,偏困贫民,我不得供养,故因此以恨言寡矣。民之一生也,言生而得养,其日尚寡,况我尚不得终养,是可恨之甚如此,我不如死之久矣。言己虽生,不如死之已久也。所以然者,以无父何所依怙?无母何所倚恃?己无父母,出门则以中心衔忧,旋来入门则堂宇空旷,不复睹见,如行田野,无所有至。是其所以悲恨也。○笺“瓶小”至“恤寡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器》云:“小罍谓之坎。”孙炎曰:“酒樽也。”郭璞曰:“罍形似壶,大者受一斛。”是罍大如瓶也。言瓶尽矣,对罍盈言。为罍耻者,是为主罍者之耻,即酌者也。以罍大似富众,瓶小似贫寡,然罍瓶并列,俱以酌之,则当多酌罍,而少酌瓶,以至于俱尽,是均也。犹上之赋役,以富贫并对,俱以役之,则当多役富,而少役贫,以至于俱堪,亦为均也。今瓶尽而罍盈,盈者满也,是全不酌之辞,犹偏役贫寡,而富众不行,故言“耻者,刺王不使富分贫、众恤寡”也。谓不使富者分贫者之役、众者忧寡者之劳而共之也。言瓶罄,则罍盈矣。罍既无情之物,终不以自盈为耻;故知是为罍者耻,以喻王耻也。○笺“孝子”至“所至”。○正义曰:作诗之日,已反于家,故言出入之事。入门无见,又似非殡,是已卒哭之后也。入门上堂不见,慨焉廓焉,时实为甚。三年之外,孝子之情亦然,但此以三年内耳。 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长我育我。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。鞠,养。腹,厚也。笺云:父兮生我者,本其气也。畜,起也。育,覆育也。顾,旋视也。复,反覆也。腹,怀抱也。○拊音抚。畜,喜郁反。顾音故。覆,芳福反。 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!笺云:之,犹是也。欲报父母是德,昊天乎我心无极。 [疏]“父兮”至“罔极”。○毛以为,此言父母生养之恩,己思报之。言父兮本流气以生我,母兮以怀任以养我,又拊循我,起止我,长遂我,覆育我,顾视我,反覆我。其出入门户之时,常爱厚我。是生我劬劳也。我今欲报父母是劳苦之德,昊天乎心无已也。常所忆念,无有已时,故言己痛切之情,以告于天。○郑以腹为怀抱为异。○传“腹,厚”。○正义曰:《释诂》文。○笺“父兮”至“怀抱”。○正义曰:上章总言父母,此分父母而说之,故云“父兮生我者,本其气也”。以鞠己为养,“畜我”承“拊我”之后,明起止而畜爱之,故为起也。言“覆育”者,谓其寒暑或身体妪之、覆近而爱育焉。旋视,谓去之而反顾也。复,反也,故为“反覆”,谓小者,就所养之处,回转反覆之也。“腹我”,谓置之于腹,故为怀抱。以父母厚己,非独出入之时,故易传也。 南山烈烈,飘风发发。烈烈然,至难也。发发,疾貌。笺云:民人自苦见役,视南山则烈烈然,飘风发发然,寒且疾也。○飘,避遥反。后篇同。本又作“票”。 民莫不谷,我独何害!笺云:谷,养也。言民皆得养其父母,我独何故,睹此寒苦之害。 [疏]“南山”至“何害”。○正义曰:孝子言己在役之苦,我本从役,苦于南山,值时寒甚,视南山则烈烈然,怆其至役之劳苦,而情以为至难也。又遇飘风发发然,寒而且暴疾也。于时天下之民岂不皆得养其父母者?我独何故睹此寒苦之甚害,而不得养父母乎?此“何害”与下“不卒”互也。○笺“言民”至“之害”。○正义曰:何害者,皆以己刺彼,故言他得孝养,己独寒苦。此则怨者之常辞。且虐君者役赋不平,非无闲豫之人,故作者言己偏苦,得称民莫不谷也。 南山律律,飘风弗弗。律律,犹烈烈也。弗弗,犹发发也。民莫不谷,我独不卒!笺云:卒,终也。我独不得终养父母,重自哀伤也。○卒,子恤反。重,直用反。 《蓼莪》六章,四章章四句,二章章八句。

《诗经通论》:

蓼莪 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。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!本韵。○比而赋也。蓼蓼者莪,匪莪伊蔚。哀哀父母,生我劳瘁!本韵。○比而赋也。瓶之罄矣,维罍之耻。[评]奇想。鲜民之生,不如死之久本韵。矣!无父何怙,无母何恃?出则衔恤,入则靡至。本韵。○比而赋也。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。拊我畜我,长我育我,顾我复我,出入腹本韵。我。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!本韵。○赋也。[评]实言所以「劬劳」、「劳瘁」,勾人泪眼全在此无数「我」字,何必王褒!南山烈烈,飘风发发。民莫不谷,我独何害!本韵。○兴也。下同。南山律律,飘风弗弗。民莫不谷,我独不卒!本韵。○兴也。下同。 小序谓「刺幽王」,亦混。大序谓「民人劳苦,孝子不得终养」,以「民人劳苦」合「刺王」之意。不知诗云「民莫不谷,我独何害」,则止系一人之事,岂得泛言「民」乎!集传从之,非。郑氏谓「二亲病亡之时,时在役所,不得见」,据末二章「南山」、「飘风」而云也。不知「南山」二句是兴,非赋也。若行役则当远,何为只在南山地耶?且亦未有适在役所而二亲齐病亡者。咏诗之事不可考,而孝子之情感伤痛极,则千古为昭也。
[三章]瓶小,罍大,皆盛水器,瓶所以注水于罍也。瓶喻子,罍喻父母。瓶既罄竭则罍无所资,为罍之耻,犹子不得养父母而贻亲之辱也。集传以瓶喻父母,罍喻子,正是反见。
【蓼莪六章:四章章四句,二章章八句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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